隔牆有耳。
小巧而柔軟的耳朵,初初探出土地的植物,陽光下透著澄亮光芒,讓世界想為它們唱頌所有美好聲響。但是,在一個很深的夜裡,碰,碰,門板開關聲響劇烈,月光隨之碎裂成長長的尖銳,無論是否刻意壓低嗓音,決絕殘忍的句子來自牆的另一邊,竄入溫暖被窩,冰冷撫過已然濕透的雙頰,狠狠刮傷所有柔軟。
《暗號偵探社》的故事,也得從這樣一個很深、很深的夜開始說起。
藍芽,十三歲,還沒有長成少年彆扭的模樣,睡前他會在床頭放置裝滿冰塊的玻璃杯,當冰塊碰撞,叮咚聲響,那是媽媽夜歸而來,將他擁進玫瑰髮香。而那個發出好多聲音的夜晚結束以後,放置在床頭的玻璃杯,獨自融化成一杯透明虛無的水。
匆忙離家的媽媽、電話中欲言又止的爸爸、桌上的一紙離婚協議。
為安慰絕望的藍芽,死黨雞腿俠帶著他去買彈珠汽水,遇見五官濃郁自信的少女琪琪,介紹自己是私家偵探,專精「搞定」爸媽婚姻。輕快的三人組合成暗號偵探社,夥同熱血班導小鄧老師,就這麼踏上試圖挽救爸媽婚姻的旅程。
他們抵達島嶼南方,藍芽父母相識相戀的甜蜜城市,透過探訪不同關係人,拼湊出藍孝元與孫可薇的愛情故事。已經習慣他們身為「爸爸」與「媽媽」的模樣,藍芽這才知道,兩人在成為「父母」之前,曾經如此熱烈又脆弱。這趟旅程,還有好多令人驚訝的發現,線索的連結也帶來解謎樂趣。之外,看著這群孩子用純真與充滿創造力的方式來「介入」婚姻,看似天真魯莽,但閱讀過程中,卻不知不覺被灌注勇氣。
這是我的第二本郭瀞婷,第一本是去年(2019)出版的《記憶邊境:河川‧火林‧烏雲光》。兩個故事裡,都能看見郭瀞婷對於年輕心靈的溫暖關注,那些大人可能沒有心力在意的情緒(無論對象是孩子或是自己),她讓青春靈魂直面以對,或許因此疼痛,但她燉煮波折情節,加入神秘香料,終能熬成暖暖療癒滋味。
而《暗號偵探社》裡的神祕香料,是「愛的暗號」。什麼是愛的暗號?歡迎到故事裡呼喚琪琪偵探,聽她神氣活現地告訴你。美好的副作用是,你將開始注意到生活中所有關於愛的暗號,並因此竊竊微笑。
可是,也曾經歷深黑夜晚的你,聽到「愛的暗號」這種幼稚又虛無的詞彙,應該也會像藍芽一樣嗤之以鼻吧?人生哪有那麼簡單。以為永恆的存在,卻在最熟悉的地方崩壞。他們說不是你的錯想要安慰你,但你根本不想知道誰錯誰對,你只是不想再躲在被窩裡等待天亮。颱風來臨的夜晚,我常常被風雨聲驚醒後睡不著,只能小聲告訴自己,不要怕,等天色轉亮,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會嗎?藍芽不像我只想躲著等待,他想自己走向天光。但是,受傷的人也常常成為造成傷害的人。故事裡,他在努力找到解方的途中,犯了一個錯誤。而他面對錯誤的過程,我認為是故事裡動人的一處: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孩,學習帶著「悔恨」成長。在結局,作者給了看似圓滿的安排,但後續發展又如何?我想,每個人看見的都不一樣。而我看見的,是「相信」的重要。
愛的暗號也是這樣。
就算真的找到了愛的暗號,一切就會好轉嗎?不一定。但它可以讓你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曾被愛包圍,你不是被拋棄的無用存在。關係的扞格或終結,常常無關對錯,所以也不一定要找到答案。你唯一要記得好好守護的是自己,而愛的暗號可以幫助你,明白美好時光再不復返以後,還有再去擁抱的勇氣。
倘若,這個溫暖的故事與這些煽情的語言,對你來說都只是窗外虛假日光。至少,請讓我為你點播一首蛋堡〈仇人的孩子〉。要知道,即使寂寞痛苦如此漫長,你是被理解的,請好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