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從Cyberpunk到After Cyberpunk:後人間喜劇

2020/11/09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後人間喜劇》
西方的Cyberpunk作品在上個世紀八〇年代定調後,至今沒有多大的改變——即結合反烏托邦、企業壟斷、人機關係、網路犯罪與黑色電影等元素風格,交織出具東方主義霓虹光彩的悲劇性故事。但在將近四十年後的此刻,Cyberpunk早已不是西方創作者專屬的類型;而Post-Cyberpunk、或者只取其美學風格的科幻作品,也早已多不勝數。
董啟章的《後人間喜劇》或許不能算是真正的Cyberpunk作品;但其中對Cyberpunk的「解構」,令我嘆為觀止。故事講述一名出身香港的模控學教授胡德浩,受邀進入新加坡南洋科大新成立的模控學學系擔任客座教授。在該處,他陷入兩個研究團隊的拉扯、捲入三方政商領域的較勁,並在離開香港、失去愛情與親情之後,於此地找尋到新的可能。
雖然《後人間喜劇》不似完全的Cyberpunk作品,卻是我所看過的類似作品中,第一本認真說明、描寫Cybernetic的作品。過去的此類故事,大多將模控學的概念「架空」在故事之上,作為一種若有似無的背景;《後人間喜劇》中,主角不但本身即為模控學專家,故事的劇情也是倚靠模控學來推動——而模控學的另一個翻譯是「控制學」,主角在故事中的某個時間點,也會透過這樣的學科譯名,懷疑起自己是否只是一名「被操控、被控制的角色」。從這點來看,《後人間喜劇》可說有著對Cyberpunk後設的意圖。
另一個讓我驚艷的地方,在於本書也對「ghost in machine」提出了正確的見解。在諸多Cyberpunk作品中,閱聽者時常可以看到「ghost in machine」的詮釋概念,或直接在台詞中提出此一詞彙。通常,科幻作品會以其字面上的解釋,認為「機器中的幽靈」是一種機器人、仿生人、生化人擁有自我意識時的象徵概念;但這句話實際上最早是由英國哲學家Gilbert Ryle於1949年提出,作為批判身心二元論的概念。Gilbert Ryle認為身心二元論好比把人看成一部機器,而這部機器中有個鬼魂操控著整個機器的運作;身心二元論雖然認定身心二者不同,卻以物理性質的存在形式類比心的性質,是一種「範疇失誤」。換言之,「ghost in machine」代表著一種邏輯謬誤,是打從開始就錯誤的、諷刺性的詞彙——這個正確的哲學概念,也被作者融合進《後人間喜劇》中,成為故事的一環。
然而,書中依然有許多部分,讓我感受到作者試圖與過往的Cyberpunk作品互文,甚至對話。除了顯而易見地提及Blade Runner外,主角在許多橋段記憶錯亂、場景前後矛盾,也一度讓我以為他其實置身於「廿二世紀殺人網絡」中。到了第三章,我甚至看到了一點PKD作品的影子(但提了書名就破哏了)。
撇開這些讓Cyberpunk粉絲為之感動的細節,《後人間喜劇》仍然是一部值得一讀的文學作品。董啟章在未收錄於書中的後記上,開宗明義就寫道:
《後人間喜劇》寫的是新加坡,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心在香港。新加坡是置換,是映照,是寓意的寄託。[1]
在這個動盪的時代,當香港越來越像個真正的Cyberpunk世界時,董啟章用了一個相當有趣的方式去討論這樣的時局;故事中段於南洋科大所發生的事件,也很難不受讀者聯想到去年現實中於香港理大出現的類似情境。然而,《後人間喜劇》之所以不能明確地歸類為Cyberpunk作品,正是因為作品標榜著喜劇性;那與Cyberpunk故事通常帶著的強烈悲劇性是背馳的。我想,那不只代表著《後人間喜劇》並非全然歸屬於Cyberpunk,或許更說明了作者對故鄉的希望與信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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