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為何作夢?距離科學家能給我們確定的答案,還有一大段距離。不過現在有個逐漸受到重視的假說,認為人類的夢多半在模擬可能遇到的威脅(threat simulation theory),即使這不是全貌,也還是能解釋「作夢」一部分的演化意義。
其他生物的夢,有可能是在演練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有個有名的老鼠實驗,如果清醒時讓老鼠走迷宮,老鼠睡覺時的REM睡眠期間,測量海馬迴的電生理變化,會跟清醒時走迷宮的反應一樣。也就是,老鼠可能正在夢裡走迷宮。
我們不清楚人類的夢境是不是跟老鼠的夢有一樣的作用。有些學者主張「激發合成假說」(activation synthesis hypothesis),認為作夢不過是睡眠時來自腦幹(brainstem)的電流刺激,隨機地引發前腦的無意義反應。這假說符合各種電生理學的記錄,也跟多數人的直覺吻合:夢的內容常顯現跳躍、拼貼、怪異、沒有秩序、沒有邏輯,所以很可能是主導睡眠的橋腦(pons)發出的電流讓前腦湧現各種零散訊息,而人類大腦「說故事的本能」將這些資訊盡可能地拼湊起來。後來有人發現,即使沒有來自腦幹的電流刺激,人類還是可以作夢。但這還不足以否定「夢是隨機無意義的內容」。隨著許多研究記錄夢的內容,研究人員發現,有一些夢的內容故事線清楚、符合邏輯,不太可能是隨機產生,而且,80%夢是負面的,這些負面的夢絕大多數是跟人類可能面對的威脅有關(約占所有夢的三分之二)。如果夢的內容是從我們的記憶隨意拼貼,負面的比例不應該這麼高,也不應該那麼集中在「可能對自己或在乎的人帶來實際傷害」的情節。
這些帶有威脅的夢,夢裡的情境有60%真有可能在現實世界出現。作夢的人在夢裡通常會以合乎邏輯的方式來面對威脅,大部分威脅到最後沒有造成重大損失,絕大多數的威脅是細微的、不是攸關生命。依照「威脅模擬假說」,如果多數的夢,是在模擬生活中可能受到的傷害,讓我們在睡夢中先強化可能運用到的神經迴路,這樣的夢境,就有可能強化我們祖先的生存能力。REM睡眠少的直立人,遇到危機時大腦反應慢個3%、5%,就會被「天擇」比例越來越低。
每天做特定動作動作20分鐘、持續數星期,就有可能帶來大腦運動皮質可觀測到的變化。大腦的可塑性,讓「威脅模擬假說」更可信:在夢裡面對威脅的演練,有可能鍛鍊我們的大腦皮質,讓一些神經迴路更厚實。在現實世界裡,出現在我們視野範圍,但我們沒有意識到也不記得的事物,還是可以影響我們的決策(decision making)。所以,即使絕大多數夢境我們都不記得,勉強記得的清醒後也很快忘掉,但遺忘的夢還是可以影響我們的人生。
或許我們可以推測,幾十萬年前的古人類,如果夢境多數是歡愉的,面對猛獸或敵人的反應較慢,於是漸漸被淘汰,畢竟在那時代,對快樂的事情反應較快無助於存活。而人類的夢裡有許多社交情節,那是因為會傷害人類的,漸漸的也就只有人類而已,包括一些勾心鬥角的言詞,有時犀利到讓人想跳樓。但也說不定,人類的夢已漸漸變成演化的遺跡。畢竟,現在決定你一生最多的,是你出生在哪一個國家,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家世、財富、權勢如何。夢裡的演練,可能已經改變不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