躋身，還是跌落神壇的「名字」？： 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2020年是台灣國片豐收的一年。截至目前為止，已有兩部票房破億的國片誕生。其中一部，便是剛剛衝破一億票房的男同志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另一部則是《孤味》）。9月30日正式上映的《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在預告片出來時便獲得許多討論與關注。於8月25日搶先曝光的電影主題曲《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更因其動人的旋律、深具共感的歌詞，及部分電影精彩的畫面，拉高了大眾對電影的期待值，歌曲觀看人數也已邁向20,000,000大關。

1984《鳥人》，1987《墨利斯的情人》，1991《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1993《霸王別姬》，1993《費城》，1997《春光乍洩》，2001《藍宇》，2002《藍色大門》，2005《斷背山》，2009《為巴比祈禱》，2012《女朋友・男朋友》，2013《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2017《以你的名字呼喚我》，2018《誰先愛上他的》。從片頭出現的十四部電影，讓人看見《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期望躋身經典（同志）電影行列的企圖。如此呈現的手法，既可說是企圖，也可說是一種背書。

令人費解的是，在所列的諸多經典（同志）電影中，卻漏掉了2006年陳正道導演的《盛夏光年》。看過電影後才發現，原來《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算是一部近似於《盛夏光年》和其他多部電影的集合體。台灣拍攝同志電影的「公式化」模式早已行之有年，所以導演柳廣輝肯定也看過其他台灣同志電影。最起碼，前面所提及的十四部電影也該是熟悉不過的。《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很不意外地端出了「兩男一女」的典範類型，與《盛夏光年》一樣，故事也都發生在高中。然後，套上了「解嚴之初」的背景，講述了一段在嚴肅的時代下，三位男孩／女孩，張家漢（陳昊森 飾）、王柏德（曾敬驊 飾）與吳若非（邵奕玫 飾）三人之間，初戀、遺憾與悔恨交織的青春愛情成長故事。

然而，電影中究竟是如何呈現「時代背景」的呢？《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選擇了使用生硬突兀的台詞、刻意強調80年代的歌曲與明星，還有標誌性卻一閃即逝成為串場角色的同運代表人物祁家威等。這顯然是非常不智的選擇，因為《女朋友・男朋友》就是前車之鑑。《女朋友・男朋友》以90年代的野百合學運為背景，卻真的讓它只是「背景」。電影的最後，這個「背景」幾乎變得若有似無、模糊不清。與其潦草地交代時代背景，倒不如好好地專心講故事。

王柏德的英文名字之所以叫作Birdy，是因為要向電影《鳥人》致敬。所以，在影片中，可以看見王柏德從二樓向下縱身一躍的鏡頭，其實就是復刻了電影《鳥人》裡的最後一幕。除此以外，在觀影過程中，腦海裡還會一直不斷閃現張孝全和張睿家在《盛夏光年》裡的模樣。同樣是高中生，同樣一起去台北，同樣有自暴自棄想要與陌生男人發生關係的橋段。電影後半段，張家漢在電話亭與王柏德通話的鏡頭，更讓人直接聯想起《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最後，Elio與Oliver同樣也在通電話的經典畫面。還有，張家漢去看尼加拉瓜大瀑布，簡直就是完美「還原」了《春光乍洩》裡，黎耀輝去看伊瓜蘇大瀑布的名場面。其實，只要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帶給觀眾的許多「驚喜」。

破碎／文藝當然是一種風格。導演王家衛就是箇中高手。電影《春光乍洩》裡，王家衛破碎地給了觀眾好幾個看似毫無意義的場景。畫面來回穿梭在租屋處、廚房、酒吧、工作場所，還有陽光灑落的籃球場空地；地點也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香港和台灣。破碎卻飽富情感地說了一則反覆「重新開始」的愛情故事。眾所周知，王家衛更是電影金句的製造機。《阿飛正傳》：「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因為我而記住那一分鐘，但我一直都記住這個人。」《東邪西毒》：「你越想忘記一個人時，其實你越會記得他。」《一代宗師》：「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王家衛電影中的台詞，文藝而耽美，有詩的意味，卻也充滿了對生命、情愛和人情世故的理解。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也是破碎且文藝的。破碎到讓人很難理解，張家漢怎麼就深深愛上王柏德了？吳若非怎麼就跟王柏德開始談起戀愛了？還有好幾處不明所以的用黑場淡出的轉場，都不禁令人思考，是否有片長的考量，還是這真的已經是導演最滿意的版本了？看過電影的人，一定都還記得繡在制服上的校名：「維特」中學。「維特」？《少年維特的煩惱》？歌德？原來，從校名的設計就明白揭示了《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的主題：「少年的煩惱」。電影同樣也造就了不少「金句」。王柏德引用了作家三毛的話：「如果你給我的，跟你給別人的是一樣的，那我就不要了。」張家漢對神父大聲吼出：「你幫我下地獄！」張家漢在那通久別重逢的電話裡說：「每個人的初戀，都跟史詩電影一樣偉大。」句句都是顯而易見的「文藝」感，句句也確實都讓人「印象深刻」。

12月4日，《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北影版）正式上院線了，後勢票房肯定還能再往上攀升。這部電影肯定會成為台灣電影史上，「特別重要」的一部作品。因為它是第一部票房破億的台灣同志電影；搜羅了曾敬驊和陳昊森兩位高顏值的新生代男演員；選擇了演技自然內斂的戴立忍、令人驚喜的王識賢與最讓人喜歡的家漢媽媽王彩樺；找到了最適合演繹電影主題曲的盧廣仲；還有，那一句震動人心的話語：「我敢說出我喜歡誰，你敢不敢！」

至於在多年以後，《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究竟會正式躋身於經典同志電影的神壇之上？抑或可能只是一個跌落神壇的「名字」？相信時間，將會給出最公允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