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森食光》｜我們就是四季

前言：

今天讀到作家吳明益老師和漫畫家五十嵐大介先生對談的文章（下方有連結），想起以前看過的電影《小森食光》就是改編自五十嵐先生的作品，不過我沒看過漫畫原著。挖出這篇2015年寫的文字，雖然當時曾在另外一個地方發表過，但還是想在這裡留個紀錄。敬請多多指教。

電影《小森食光》改編自日本漫畫家五十嵐大介的同名作品，依照季節分為春、夏、秋、冬四篇，其中夏秋篇屬於上集，冬春篇屬於下集。女主角市子在跟同居男友分手之後，從都市搬回故鄉小森，獨居並從事農務；故事便以她在小森幾近自給自足的生活為主軸而逐漸展開。

小森是位於日本東北地區的一座山村，若要去鄰鎮的超市採買，騎腳踏車來回往往要花上市子一天的時間。就跟小森大多數的居民一樣，市子每日務農，親自料理三餐，使用的大多是自家種植和採集而來的食材。影片大部分的篇幅都是關於市子如何順應時令種植作物、採集當季野生食材、用心煮食以及細細品嚐；人和大自然的生息同步，以身體親近、感受土地，使用自然資源也給予新的生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食」可說是這部電影的關鍵字，無論是「食」的對象、取得方式、處理過程乃至味覺的感受，皆為人了解自然並與之共生的一種體現。對於主角市子來說，「食」不只是她每天工作的主要目的，也是經由「食」的交換與分享，進而產生並累積與他人的情感聯繫，也同時製造了屬於個人的人生記憶：譬如像是「夏」篇中的胡頹子。胡頹子是日本特有的果實，當年因為好強而沒能親自驗證胡頹子是否美味的市子，這次摘了一堆回家，打算作成果醬。然而，即使放入大量的砂糖，仍然無法掩蓋住胡頹子特有的酸和澀；一如那逝去的戀情……

《小森食光》中最常出現的與過去的連結，是關於市子的母親。從小就和母親兩人在小森一起生活的市子，成長過程中一直是沒有「父親」的存在的，但似乎也沒有造成她太大的困擾。片中數次提起市子之所以從都市搬回小森的原因，是因為她在與人交往方面有心理上的障礙，可以說是「逃」回小森的。具體而言，是甚麼樣的障礙，這點在片中並沒有說明；但是跟母親的突然「消失」有著深切的關連。五年前的某一天，還是高中生的市子回家後找不到母親，母親也沒有留下任何隻字片語，從此人間蒸發；而市子，也從此一直處於一種「不定」的狀態。當不了能夠融入都市生活的異鄉人，搬回家鄉後，面對熟悉的生活方式和老朋友、老鄰居，內心又因為自己是「逃」回來的而感到心虛與徬徨。

每每做著母親教過、做過的農務或料理，市子都會回憶起過去與母親相處的場景和母親說過的話語；有時能夠心平氣和，也有無法不感到心痛的時刻。有一天，母親捎來了一封信……

市子讀了那封信之後，電影並沒有馬上讓觀眾得知信件內容，但是在收到那封信之後的第一道料理和隨之而起的回憶透露了些許端倪。聖誕節到了，市子邀請兩位好朋友來家中相聚，不但親手做了聖誕蛋糕招待友人，還跟他們分享了關於母親的回憶。在市子小時候，曾經連續好幾年的聖誕節，都會有一位白人男性來家中拜訪，而母親都會親手製作表層塗了白色鮮奶油的雙色蛋糕讓三人一同享用。

市子告訴兩位好友，現在想起來，那位男性也許是母親當時的男朋友吧。市子一面猜測，一面端上表面塗滿了白色鮮奶油的蛋糕；雖然外觀看起來和母親做的一模一樣，切開來的雙色蛋糕卻不同於母親做的紅、綠兩色，而是使用不同食材做出的紫、黃兩色的蛋糕。雖然雙色蛋糕的做法是母親自創，市子卻選擇了完全不同的主要食材做出了屬於自己顏色的聖誕蛋糕；這在片中還是第一次！市子傳承了母親的做法，但創造出屬於個人的新口味；對母親的思念不減，還開始敞開心胸向友人訴說與母親的珍貴回憶……

「冬」篇在電影《小森食光》四個篇章中排序第三，也是四篇中最長的一篇。在秋末收到母親來信的市子，於接下來的冬天依然忙於農事和料理，觀眾卻可以看到她和小森居民的互動往來越來越頻繁，和閨中密友吉子一起從事農務和分享美食的次數越來越多。在經過冬日漫長的沉潛之後，小森迎來了櫻花盛開的春季，一直對於「逃」回小森這點耿耿於懷的市子也有了新的決定：離開小森。

「在某個地方跌倒時，回頭看過往努力的自己，苦惱著在相同的地方跌倒，人生似乎在原點畫圓停滯不前。但在每次積累經驗下，最終不管失敗或成功，其實都已不在原點停留，而是以螺旋般的方式前進，或許緩慢卻是慢慢將生活擴大延伸，如果是這樣想的話，就會想要再更努力一些。」這段話出自市子母親的信件內容，電影的時序正好來到春季。四季依時更迭，在經過春夏秋冬的循環之後，再度回到了春天；看似畫了個圓回到原點，實際上已經是下一年的春天，無論之前的努力和作為是成功、是失敗，最終還是前進了！以四季交替和時間的前進來和「螺旋式前進理論」作呼應，也讓這部電影分為春、夏、秋、冬四篇的結構意義變得更為豐富。

五年後，市子帶著夫婿再度搬回小森。電影對於市子在這五年間的生活並無著墨，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這回是決定長期定居下來，繼承並延續前人對這塊土地的愛，守護這塊土地並與自然共生。

電影《小森食光》以市子和眾人在小森其他居民面前表演「神樂舞」作為結尾。日本的神道教相信自然界萬物皆有神，而「神樂舞」是為了要向神祈禱而在神明面前跳的一種古老舞蹈，目的是讓神明開心。小學時期就十分愛跳「神樂舞」的市子，在自己那已廢校多年的母校小學裡表演好久沒跳的「神樂舞」，除了是計劃讓小學復校的積極作為之一，更代表了文化的傳承以及找回自己的「初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