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奇幻閒談─「階級」在故事裡的存在意義：鬼滅之刃與咒術迴戰
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現實的信仰文化、軍人制度，或者像是網路電商、百貨公司等具有會員卡制度的產業，通常不乏「階級」存在。隨著不同體系，階級的區分方式與象徵意義各不相同。舉例來說，網路書店如金石堂就有依據消費金額的多寡，來決定會員階級的制度。隨著你在金石堂花的錢越多，那你的會員階級就越高、能夠享受的服務也將會跟著提升。
在虛構作品裡，階級的概念通常也是為了區別群體、個體之間的差異。在奇幻、科幻小說，最為鮮明的階級分類通常像是貴族與貧民、具備天賦的天選之子或僅為凡俗之人、異於群體之中的畸形異類等等......另外在日本漫畫尤其以「王道少年」為取向的作品裡，階級更是簡單粗暴的以「實力」來區分。
本文將有大量《咒術迴戰》漫畫劇情、《鬼滅之刃》劇場、漫畫劇情爆雷！
階級的用途
隨著不同作品表現，是否具備實力，端看作品如何架構屬於它的「戰鬥/魔法系統」。就以《入間同學入魔了！魔入りました！入間くん》來說，它便是憑據主角能否越過考驗的實力，來提升自己的惡魔位階；在這篇文章即將談論的《鬼滅之刃》與《咒術迴戰》，它們各自也都有專屬於作品的獨特戰鬥/魔法系統來應對階級。
除了用來強調角色的強弱，它同時也是方便凸顯「反派」的強度指標。舉例來說，在《一拳超人》就把英雄分類成C、B、A、S級，對應的是狼、虎、鬼、龍、龍級以上，還有最高級的神（但作品尚未出現這等級的怪人）；C級、B級英雄通常會被派去應付狼級怪人，有時也會面對虎級；A級英雄則通常會被派來對付虎級、鬼級；S級則幾乎包辦龍級、龍級以上的對手。
階級的使用，除了明確區分實力，也是在向讀者透露簡單的資訊：角色若是遇上高出他階級範疇外的對手，可能會面臨危機──這種資訊的操作不單純是要陷入險境，同時，它也具有拉抬故事高潮、引導讀者情緒的意圖在。因此你可能會在讀《一拳超人》時，看到A級、S級英雄好不容易解決某個鬼級怪人，結果在頁末突然跳出一位龍級以上的敵人俾倪萬物。
然而有時這種險境的安排，也是為了激發主角「生於王道」必然會具備的潛力異能──這個時候，主角的實力就會突然跳脫出階級的框架，讓敵人感受到「這傢伙根本不是低階的對手吧」，同時也能夠引起讀者對主角的期待。
階級的效果：
- 建立正反方的強弱對照與等級分明
- 操作劇情起伏、製造高潮
- 凸顯角色的潛力、帶出他的可能性
講了這麼多，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階級是如何被應用、以及它的效果何在」。然而在此篇文的標題之所以會提及《鬼滅之刃》跟《咒術迴戰》，除了它們同樣都有使用「階級」來定位角色的立場，另一項原因，則是方格子之前都有開它們的活動徵文。
還有最重要的，為何《鬼滅之刃》的階級會從此自作品中消失，以及《咒術迴戰》又是如何緊密地讓階級的概念被妥善使用、沒有走歪──
先從鬼滅談起......
如果你是《鬼滅之刃》的忠實讀者，或者單純是因為它紅所以整部追完的人，那我相信你們應該都對《鬼滅之刃》如何分類階級有印象。
在作品初期，故事就透過向主角說明的方式，強調了鬼殺隊是具有這種階級制度的。鬼殺隊階級由高至低依序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而常常被meme拿來玩弄的「柱」則是最高等級；理所當然的，「鬼」的一方也分出一般的鬼，跟十二鬼月（上弦月、下弦月）。
但在這裡，《鬼滅之刃》就不像一般的王道作品那般，強度對應的如此清楚了。
在故事前期，「下弦之伍」便是擔任起輾壓主角群的存在，讓主角與讀者認識「下弦根本就是製作組惡意放置在新手村門口等級99的怪物」；值得一提的是，在與下弦之伍的對戰過程，作者並沒有強調被派往討伐蜘蛛山的鬼殺隊都是什麼階級的成員。作者只呈現的，是慘遭團滅、半死不活的屍體。
在這之後，故事劇情藉由炭治郎使出火之神神樂、準備砍斷下弦之伍的脖子──沒砍斷。這裡處理的不錯，因為它殘酷寫實了「柱以下的孩子，終究是無法挑戰下弦月級別的鬼」。然後等到「水柱」富岡義勇現身，並且以一招「凪」輕鬆解決──這裡處理的也不錯，因為它強調了「柱」級別的獵鬼人，是確實擁有異常強大的實力，能夠讓好不容易潛力爆發的主角也無法對抗的敵人輕鬆死在刀下。
現在，我們應該都可以明顯感受到落差。即使沒寫明，但很顯然的：
- 下弦月能夠輕鬆打敗柱以下的鬼殺隊。而柱又能輕鬆解決下弦月級別的鬼。
這種安排其實拿捏妥當。我們不僅沒讓主角的潛能過分爆發、讓它僅止於此。還帶出了柱是如此天差地遠的存在。到這裡《鬼滅之刃》都處理得很好。
不過在蜘蛛山之後的劇情，我們被戲稱為「本物は鬼だ」的吾峠呼世晴（鱷魚）老師，就把下弦殺光、只留下弦一的魘夢了。
這應該算是蠻跳脫（王道）常理的安排。因為依照一般的王道敘事節奏，我們還會一個接一個，把下弦四、三、二的故事帶出來，然後一一解決掉。但鱷魚老師就是這麼惡劣，一次殺光。這個舉動，再到劇場版的「無限列車篇」，其實就是《鬼滅之刃》第一次發生「階級震盪」。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階級震盪」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如果有看「無限列車篇」劇場版，應該都會對結尾身為「炎柱」的煉獄杏壽郎死於「上弦之三」猗窩座手裡；這段劇情不僅告訴了讀者：上弦月是連柱都難以匹敵的對手。甚至，猗窩座自己也說了「他幾百年來殺掉了不少柱」。
因此，儘管階級的概念雖然有些潰落，但還不至於徹底崩解。因為一個更巨大、更有看頭的天花板突然蓋下來了。階級能夠發展的可能性依舊存在。
可是很微妙的，《鬼滅之刃》接下來不僅沒有再次發生階級震盪，還因為劇情的走向讓人慢慢遺忘掉「階級」這回事；或者應該說，階級就像是隨著人們都在注視夕陽與月亮打架的轉移，而默默沉入海裡的幽靈船，無人察覺到它的消失。
之所以會發生這種狀況，在於「無限列車篇」之後的劇情，就直接挑戰花街的「上弦之六」堕姬、妓夫太郎，以及在鐵匠村與上弦肆、上弦伍的戰鬥──這兩場戰鬥，前者再次讓炭治郎展現了潛力，而且能夠跟上弦與之匹敵。結局雖然慘勝，連帶音柱也因傷殘而引退，但至少再次調現上弦實力高深的印象；後者這場戰鬥，我家小天使「霞柱」時透無一郎與炭治郎分別打敗這兩名上弦鬼，這是我們的主角群第一次得到可觀的成就。
到這裡為止，《鬼滅之刃》敘述故事的方法，其實大多偏重於描寫人物的「情感」。比方說時透無一郎從原本冷淡無情轉變為開朗天使微笑的內心，煉獄杏壽郎與家人濃烈的家族羈絆，炭治郎為了將妹妹變回人，以及替家人復仇的炙熱之心......這樣的情感描寫，使得隱藏在他們體內的力量一再被激發，然後一次又一次打出充滿情感爆發的強烈反擊。這樣的情感力量是唯獨《鬼滅之刃》才能這麼強勁的。
對的。也正因為《鬼滅之刃》的實力是由「情感」堆疊起來，而且中期劇情也一再靠著這股能量直接挑戰上弦月，如果我們還要反過來去糾結「階級」，那麼反而會讓這部故事顯得綁手綁腳。這就是為什麼階級的概念逐漸顯得毫無意義甚至被人遺忘，因為已經用不上了。
那咒術迴戰又如何？
去年十月秋季開播的《咒術迴戰》因為角色五条悟的「無量空處」開眼而造成大肆轟動，吸引了大量觀眾湧入咒術領域欣賞這部集結各大王道元素、卻又玩出獨特風味的熱血之作。
對於《咒術迴戰》我首先必須說的是，它跟藤本樹的《電鋸人》都是我2020年最推薦、也最瘋狂的作品。
瘋狂，並不是單純在形容形式上的「瘋」。因為這兩部作品真的就直接在作品裡，像是同有感觸般表達了很有意思的相同概念：
你若是不夠瘋狂，就會在這個世界死掉。
你必須夠瘋，才能夠活下去。太正經的傢伙可是會死的。
會提這一點，單純是我想提。因為真的鮮少有日本漫畫會「遵循瘋狂」而不是「否定瘋狂、排斥瘋狂」；這種感動是繼平野耕太的《Hellsing》以及《漂流武士》之後再也沒有的了。很多標誌瘋狂、狂氣的作品，大抵也都會回歸到「無謂的正直」，讓人十足洩氣。
《咒術迴戰》同樣有階級分類。咒術師一方分為四級、三級、二級、一級，以及特級；咒靈同樣分為四級、三級、二級、一級，還有特級。而理所當然的，這種分級是憑藉實力來區分。不論是特級咒術師，還是特級咒靈，在《咒術迴戰》裡都是超格的存在，故事裡也確實讓他們站穩在那個超格位置：唯有特級，才能對上特級。
這裡就不從敘事面去拆解《咒術迴戰》如何一步一步建立階級的概念。因為說實話，它同樣不走傳統王道的升級路線，所以根本沒必要這樣說明；不過，《咒術迴戰》儘管沒有依照王道路線走，可是它確實發揮了「階級」所能發揮的三樣效果：
- 建立正反方的強弱對照與等級分明
- 操作劇情起伏、製造高潮
- 凸顯角色的潛力、帶出他的可能性
在漫畫少年院章節，這三種效果就一次被做足了：虎杖悠仁與伏黑惠遭遇到特級咒靈，虎杖為了拯救夥伴自願留下來拖住特級咒靈（實力差距的體現）；等伏黑惠將人救走後，虎杖將身體交給兩面宿儺（操作劇情起伏、製造高潮）；兩面宿儺故意掏走虎杖心臟，宿儺注意到伏黑惠的潛力。另外，虎杖在這之後復活，並且於五条悟的指導下大幅成長（凸顯角色的潛力、帶出他的可能性。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們的Brother！）
特級咒靈在故事裡是天花板，但同時也是映照角色成長的標的物。在少年院之後的劇情，其實主角群之後所遭遇的敵人幾乎都以高等級咒靈為主；然而，隨著主角所遭逢的危險與從戰鬥中學習的經驗成長，他們變得漸漸能夠與特級咒靈對抗。
從頭到尾，這種階級的架構都沒有改變，也沒有被人遺忘。你可以很明確看出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是確實遵照著對照表列所對應；只是另一方面，處在低位階的主角會漸漸爬到足以與特級咒靈同等的位置與其對峙、甚至與之抗衡，這點我們能從虎杖悠仁多次與咒靈交手、接觸的過程，慢慢體會到。
階級的使用沒有被遺忘，它的效果隨著《咒術迴戰》本身的敘事調性，被穩定操作著。
《鬼滅之刃》中後期的劇情，上弦月與柱之間的對抗基本上也算是循著這套模式在走；而且值得稱許的是，直到上弦全被打敗為止，柱與上弦的實力差距一直都在，每一場戰鬥幾乎都是慘勝，可見鱷魚老師從未忽略這點；然而由於眾角色的心境成長與變化實在是太搶戲（甚至有些角色還來不及交代），使得我們都淡忘了階級的存在，加上後期劇情實在是太緊湊，反而造成階級無用武之地，顯得它很多餘。
不過階級的運用與否，中途捨棄也好還是沿用也好，只要不影響劇本，其實都是可以選擇的；因此即使《鬼滅之刃》沒有將階級「運用完全」，但拋棄「憑藉階級來帶出主角的成長」改以情感的成長來描寫，確確實實是個十分正確的選擇。畢竟多餘而不必要的要素，只會拖慢敘事的節奏，與《鬼滅之刃》那其極為細膩、具有特色的人物刻劃。
總歸來說，階級的運用，我們到頭來還是得回頭檢視作品「想要如何說故事」。如果它不是有重要到非得一而再三強調的、對劇本毫無益處的，那麼大可像《鬼滅之刃》一樣，用作是襯托「柱」的工具就好；如果階級的運用能夠隨著故事不斷去挪動、製造階級差距所能帶出的故事效果，那麼就可以像《咒術迴戰》，好好運用，讓它成為故事的看點之一吧！
〈關於Moonro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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