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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to Write《The Book Thief—偷書賊》

2021/02/07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每一個生命都宛若翻白書頁裡所錯落的交織,文字與書寫成了一道道的線索
圖片來源:Renee Liu
楔子
  如果直視生命到最後的存留,你/妳冀盼留下的是什麼?是一道道的線索,穿針引線在翻白書頁的字裡行間,是人生、是你的、他的、我的所交織含藏的時間與存有。

一、時間之河的啟幕,你我都是乘客

  電影的啟幕,一列火車在蒼白濃雪的天色下蜿蜒過軌道,汽笛聲在耳邊剛落下,雪花飛撲在火車的玻璃窗上,滑行而過的是旁白的絮語——「它」開始自我介紹自己。人常說它與「生」是另一個極端的存在,卻是人從出生開始便不斷邁向的「點」。這是人的生命所不可能忽視的「真實」。
  此「真實」亦可見諸於Martin Heidegger的思潮中,他相信朝向死亡的「真實性」。Heidegger認為人應該為自身的存在負責,掌握自身存在的可能性,從生活中有意識地醒察自我邁向未來不斷死亡的自覺,就能真實看待個人生命歷史的真實意義(吳新發譯,1993)。Heidegger認為「死」是一種真正,也是人最終生存的可能性。「死亡」從人出生的時刻,就已烙印在人的生命中。若將死亡正視為一種「真實的存在」而非僅以一種事件看待,則可以透過死亡意識到自我根本的局限性,進而引導人們尋求生命的真正意義。(滕守堯,1996)
  在電影的啟幕,列車上交錯著各樣的人、各樣的人生,或熟識、或陌生,這列車何等肖似時間之河,從未停歇,我們不曉得時間從何時開始,也不曉得何時結束,但,無論何時,人都有下車的一刻。
  Liesel與死亡第一次的會面,是在列車上親眼見到自己的弟弟死在母親懷中——生存與死亡的第一次「真實」會面。在掘墓工人所掉落的「掘墓工人工作手冊」中,她拾取了人生的第一本書,她的第一本書與死亡相關,而她的人生也從離別與死亡開始。若以Heidegger之哲思反芻,Liesel在當下的那一刻,或許還不明白存在與掌握個人存在之可能,而死亡的衝擊所帶來的是:每個死亡的瞬間,無論是人、事、物,它都是一道劃過的句點,在每個還存在的生者心中。但以筆者之觀點,死亡所帶來的常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肉身雖滅,但生命卻以另一種形式存活在其他人的生命裡,是意識、記憶、氣味、語言,或如影片中所綴墨之重點「閱讀」與「書寫」。

二、虛化的共同體,自由投影的單向度

  《The book thief》的歷史背景始於1938年的二戰前,劇情主線座落在二戰期間由Adolf Hitler所統治的德國。在影片中可見Liesel與學校的孩童們齊聲高唱著:「舉起紅旗,為著德國的成就,鋪一條通往自由之路,我們不與猶太人或非日耳曼族,訂定親善兄弟協議,因為他們偽照德國人們的雅利安的鑑定書」,在孩童們高唱這首曲子的同時,電影流動著1938年11月德國所發生的「水晶之夜」(Kristallnacht),片片被擊落的玻璃,抓裂撕毀的正是諷刺地「為著德國的成就,鋪一條通往自由之路」。而水晶之夜(Kristallnacht)是德國納粹黨員開始襲擊德國全境的猶大人,亦是對猶太人有組織性地種族屠殺起始。(維基百科,2017)
  Benedict Richard O’Gorman認為,運用同一語言創造閱讀的共時性,會進一步促成同一民族的想像,共同體超越了地理限制,形成了想像的國家共同體。近代的民主制度的內在隱藏著一種奇妙的危機,便是錯把均等當作平等的謬誤(李衣雲,2019)。在電影中亦可見國家權力者,爰使用複製符合該國文化價值與秩序的文本,藉此排除與主流政治敵對的思考與行動,並且鑄造出一種「大眾意識」以穩定社會,或建置對於權威的忠誠(李衣雲,2019)。如劇情中Liesel與學童們的歌曲、家家戶戶高掛納粹旗幟、遊行,甚至藉由焚書,抹除知識、文學、藝術、電影、音樂背後那創造性的「獨特」,同時也代表著抹除個體尋求任何「獨特」的可能性。
  Liesel、Hans與Max均屬於在政治虛化共同體中均等化下的「小眾」,電影中Liesel深夜回到被焚書的廣場偷了焚滅未盡的焦書、Hans在街口為了被抓的疑似猶太人的德國人而出聲頂撞納粹軍、Max在空襲的夜晚,獨自在街頭仰望著夜空——
一萬個靈魂將頭埋在恐懼中顫抖,一名猶太人感謝上帝讓他仰望星星。
  這些都是劇中難得美麗的「獨舞」,亦是挑戰人們對於「正確」與「大眾」的想像。

三、生命是一道道穿引勾勒未及綴墨下的線索

  我的宗教教導我們,每種生物、每片葉子、每隻鳥兒皆因掌握生命的秘密文字才能活著,這是我們和泥塊的唯一差別,「Words are life」——Max。
  在聖經的舊約與新約中,皆有這段話語: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而是靠上帝口裡所出的一切話。(申命記8:3b、馬太福音4:4、路加福音4:4)
  舊約中神引領以色人在曠野40年,熬煉他們的心志,透過物質、環境的艱鉅,鍛鍊出以色列人之堅毅,與堅心倚靠神之信念。如同《The book thief》中,戰爭、飢餓、徵召、躲藏,揮舞不去的是獨裁政治、環境與社會所帶來的轄制與陰影,人們無法明白為什麼。然而,生命仍在,存在於躲避空襲的地下防空洞,Hans的手風琴樂音中;存在於地下室裡Liesel、Hans、Max與Rosa打雪仗的歡笑聲中;存在於Liesel為藏身在地下室的Max所口述的「氣象報告」中;存在於Rudy潛入冰冷的河水中,只為了搶救被Franz扔在河水中Liesel珍藏還未落筆的書;存在於Liesel在震天的空襲聲中,微顫地說著一個小男孩的靈魂躲在陰影處與姊姊的故事;存在於鎮長夫人守護著兒子書房的眾書中,而Liesel拿起了《夢的挑夫》,讓死寂的書本有了翻動的延續;生命也存在於Max病危時,Liesel在他身旁讀了一本又一本的書;存在於Max離別前告訴Liesel:「妳隨時可以在妳的文字裡找到我,妳會發現我活在那裡」。每一個生命都宛若翻白書頁裡所錯落的交織,文字與書寫成了一道道的線索。
Heidegger述及:普通人不能將自己時間化,所以畏懼死亡。存在唯有將自己時間化才得以意識到自我整體的統一。
  意識到死亡、意識到自我的有限性,才更顯出有意識地為達自我實現而努力前行之存在的重要性,充滿正視面對死亡的存在,並從中獲得真正的自由:即走向死亡的自由。
  因為真正認識死亡就是對自己的有限性的清醒意識,正視死亡可以引導人們尋求生命的真正意義。至此,存在與時間成為一體。(滕守堯,1996)
  在Hans被徵召從軍幸運返家後,夜晚他和Liesel談論不知Max下落如何的對話中,他提到:我不確定這些事有什麼道理,他經歷的一切,我們做的一切。Liesel回答:我們只是在當一個人,那就是人會做的事。
  人的此在與存有似乎亦是勾勒於此,說到底我們只是人。而時間之河仍未停歇,故而Liesel提筆——我體會到的是生命不給承諾,所以我最好趕快開始。
死亡的絮語從幕起與劇末,它說了兩次:
No one lives forever.

而弔詭的是,它亦說:
令我好奇活著是什麼滋味的靈魂,人類在我心頭縈繞不去。

參考文獻
  1. 水晶之夜【維基百科】取自:https://reurl.cc/L1kdAL(檢索於:2020年1月18日)
  2. 吳新發(譯)(1993)。文學理論導讀(原作者:Terry Eagleton)。臺北市:書林。(原著出版年:1983)
  3. 李衣雲(2019)。認識世界方式的轉折—重讀法蘭克福學派的意義。【歷史學柑仔店】取自:https://reurl.cc/VadX8y(檢索於2020年1月19日)
  4. 滕守堯(1996)。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臺北市: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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