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寫作】Loser

「你有什麼專長嗎？」這是我每次面試別人時，都會問的老問題。

「失敗。」他說，「我的專長是失敗。」

自從步入職場以來，將近二十年的歲月，我參與過公司各部門大大小小的面試，每個前來面試的求職者，無一不是西裝筆挺，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的回答著問題。關於自己過去的豐功偉業，他們經常是侃侃而談；至於那些失敗和不順遂的部分，要嘛閉口不提，要嘛輕輕帶過。

除了面前這個年輕小夥子以外。

他染成金黃色的頭髮因為缺乏整理而凌亂不堪，身上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T恤，配上輕便的短褲和拖鞋，再加上回答問題時心不在焉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一絲謀職的慾望。

「你說什麼？」我問，即便他一副存心搗亂的模樣，但這個脫離常軌的回答，還是引起了我的興趣。

「我說，我的專長是失敗。」他露出燦爛的微笑，「你們有時間聽我說個故事嗎？」

我和身旁的助理對望一眼，幾乎同步的點了點頭。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爸媽送去學鋼琴，應該算是有點天份吧，同樣的曲子，我學起來總是比其他同學來得快一點，技巧也好一點。我的指導老師那時候常說，如果好好栽培下去，鋼琴界遲早會有一個我的位子。」他的眼神裡綻放驕傲著光芒，「誰也沒想到，就在我報名了英國的音樂名校，準備要參加入學考試的那天早上，我爸載著我出了車禍，右手掌嚴重骨折，別說彈鋼琴了，我連拿筷子都練習了兩三年。」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才說你的專長是失敗？」我對他自甘墮落的態度有些不以為然。

「我不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車禍之後，我放下曾經的鋼琴夢，進了一所普通的高中，成績不算是頂尖，但要考上一間國立的大學，應該不成問題。猜猜後來怎麼了？」

「怎麼了？」我翻了翻他的履歷，上面沒有大學的資料。

「升學考試前一天，我突然發起高燒，足足昏睡了一個禮拜。」他臉上始終掛著的微笑，現在看起來卻有些哀傷，「後來，我又經過了各種測試，舉凡跟暗戀的女孩告白、埋頭苦讀的公務員考試，甚至連看一場喜歡的歌手的演唱會，只要是我精心準備，期待已久的事情，總會有各式各樣的原因，讓我在最後關頭，宣告失敗。」

對於這個吊兒啷噹的男人，和他曲折離奇的故事，我一時無言以對，整間會議室，就此陷入靜默。

「當我真心渴望某件事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阻止我。」最後，還是他替自己下了總結。

後來，在我的擔保之下，公司勉強同意把他給錄取了下來。

幾天之後，在公司的茶水間裡，我碰到了他。

「好奇自己為什麼會錄取嗎？」簡單的寒暄幾句之後，我問他。

他搖了搖頭，攪拌起手上剛泡好的咖啡。

「你還記不記得，你問我專長是什麼的時候，我怎麼回答？」他的臉上又是那個燦爛的笑容

「我記得，你說你的專長是失敗。」

「嗯，所以那天，打從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起，我可是用盡了全力想搞砸面試喔。」

看著他臉上自信的表情，我想，和這個專長是失敗的男人相比，我對於失敗的了解，恐怕是粗淺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