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是一位他的心面向一切可能性開放的人。孟祥森在柯慈的小說《屈辱》一書的譯後感的這一句話,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若以此做為標準來檢驗我是否夠資格成為一個作家,那麼,我想我的作家之路大概是遙遙無期。
因為我拒絕接受和逃避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論是思考或反省,我總是刻意地忽略某些事實,不能夠以坦然的態度面對,好比說,我對於「性」這檔事的想法。不管是正經八百地討論(在風氣保守的台灣似乎也沒人會正經八百地討論這檔事)或是嘴砲式的瞎扯,只要話題一扯上「性」,我總是羞於開口,談論這檔事對我而言似乎是某種缺乏羞恥心的行為,甚至連想到這樣的事都是一種莫大的罪。但這並不表示我沒有這樣的慾望存在,相反地,慾望常常在某個時刻,在我的心裡(或腦海中)不斷翻騰。如何去正視自己的慾望並學會與之和平共存,也許是當下我需要努力的目標之一。
<色慾人生>是柯慈小說《凶年紀事》中的一篇隨筆。談到了作家C先生的一位匈牙利攝影師朋友,告訴他如何在「心理層面」完成對於「理想之愛」的追求(柏拉圖式的愛情)。「老人與性」是柯慈在小說不斷提出的主題之一,身為一個世界知名作家的柯慈,完全不避諱談論這樣的問題(如此開放的態度,真是令我汗顏)。告子說:食、色,性也。情慾乃是身為一個人的天性,(以男人的角度來說)情慾是否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漸漸地消減呢?我想C先生對此問題的答案是持否定的態度:我們不能沒有真實的性愛,不能沒有真正動真格的;因為沒有動真格的我們彷彿會死於飢渴。
[1]那麼面對起伏波動的情慾,我們應該如何自處?很顯然地,C先生的朋友那一套意淫的方法(心理層面的理想之愛),並不能完全有效地克制情慾。或許這就是這位匈牙利攝影師,最終選擇以自殺的方式結束自己一生的真正理由。也是安雅在電子郵件中所提的問題的答案。
愛情是經過詩化的性慾(這段話究竟出自芥川龍之介或是川端康成之口仍有待查證)。我將這段話選為我曾想寫的一篇小說的開頭詞,這段話曾帶給我很大的思考,愛情和性的關係究竟為何,但隨著小說的進展,越發現自己缺乏膽量對自我進行關於性的態度的剖析,也因此這篇小說最後胎死腹中。一兩年前,美國好萊塢曾有一陣子,推出了好幾部題材相關的電影,如:愛情藥不藥、飯飯之交、男女生了沒,我認為這些電影是對現代人愛情觀的一種檢討,由「性」而「愛」的進程是否為當下的社會所接受,或著由「愛」而「性」是男女交往時不可逆的唯一真理。在某方面來說,「性」常常和金錢和犯罪脫離不了關係,這些外在因素的干擾,我想或多或少影響了我們對於「性」的看法。如果在不甚熟悉的心儀對象的面前,一開始便大談自己的性趣,我想多半會被對方套上登徒子的名號,並佐以下流、齷齰等形容詞吧!可是,若男女雙方都有相同共識,由「性」發展成「愛」,是否真是一種天方夜譚?
<色慾人生>這篇隨筆,之所以引起我的興趣除了一些關於「性」思考外,還因為小說中的女主角安雅深藏不露的聰明睿智(原來喜愛打扮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地勾引男人僅是她的表面形象之一),一語道破了老作家C先生所做下種種防護措施。安雅在小說最後一封寫給C先生的電子郵件中,花了不少的篇幅提到了C先生的這位匈牙利攝影師朋友,她一方面不斷強調自己並不在意C先生對她外表所產生的綺思遐想(只要不是太超過就好),另一方面又質疑C先生的這位「朋友」是否真有其人,抑或只是另一篇小說故事中的人物,然而「是否真有其人」實際上並非安雅所關注的重點,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他會自殺?」我想聰明睿智的安雅,也許早看穿了C先生以小說作家筆法所虛擬出來的這位匈牙利攝影師朋友的真實身分(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她也擔心,因為年事已高的C先生會因為無法「動真格」,而最終走上和他朋友相同的道路。
在真實的性生活中,對於允准或是拒絕往往有著心理準備,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地遭受拒絕,隨時都會蒙受羞辱,然而我們卻總是一再故態復萌,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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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柯慈《凶年紀事》,頁145,文敏譯,浙江文藝出版社。
[2] 柯慈《凶年紀事》,頁145,文敏譯,浙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