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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纏綿」到「失眠」,寂寞的漣漪擺擺
在保持距離的疫情世代,病毒矗立起一道道的高牆,習以為常的陪伴,無情、利索地紛紛被抹煞,看不見終點的浩劫,把心懸掛,敏感的你我,放牧著自己的寂寞,跌坐於由遺憾串起的歌曲。最終,空蕩的房間,除了刺眼的屏幕,反覆回彈的,只剩嗡嗡作響的冷氣,還有爬滿身心的荒蕪、落寞與孤寂。為此,就算回到家,摘下了口罩,阻塞胸膛的情緒,依然讓人擺脫不了,喘不過氣的抑鬱;而這不只是世界的新日常,更也是情感跌宕的分秒心境。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專屬的鐵盒,收納著,扎手,卻又捨不得放手的依戀,或說不願直面的過錯、懊悔與執念。隨著時光,鐵盒逐漸斑駁,其中的瑰麗,卻不受侵蝕,直到闔不上眼的夜,才被拿出來翻閱,以淚掏洗,甚者,閉上眼去弔念,以在輾轉難眠之間,拖拉自己,深潛到意識之外的夢鄉,多看一眼,匆忙走遠的愛戀。
來到《雲端情人》,西奧多的鐵盒,裝滿了對於前妻凱瑟琳的一心一意,無論是思念還愧疚,都是好好愛過的證明,就算思念的膨脹,發燙,讓他反覆受傷,根本數不清破了多少的水泡。然而,對失戀的人來說,思念是唯一能填充自己的實在,好似透過痛,提醒自己曾有愛過且被愛的歷史。由此,他人看來的自找罪受,就沉浸於失戀的人來說,反倒像是一種自我擁抱,讓人在淚水構築出的大雨中,還能握有一絲孱弱的寬慰,不被自我價值的懷疑給擊潰。
直到莎曼珊的出現,西奧多,才真正走出失落的雨林,跟著對方的熱情,眺望生活的遠近,又或沐浴於陽光的撫慰。正如莎曼珊所說,思念是一種自我寬慰,卻也是一種束縛,恰如反覆說給自己聽的故事──重覆播放的思念,過於高漲,塞滿生活,將會使人陷於動彈不得的擁擠,被思念給綁架、鎖縛或掏空,宛如一顆抬不起頭的氣球。到頭來,匱乏生活熱情這一件事,導致西奧多流乾了眼淚,也等不到,苦盡甘來後的重生再起,只能依循著單調、壓抑且拘束的主旋律,被時間推著向前。
這也是為何,莎曼珊的出現,可以拯救西奧多,做為虛構世界的新生兒,她不僅帶有與生俱來的敏感、溫柔與細膩等聆聽特質,更因為要保持AI的成長與學習,被人賦予大把的熱情與好奇;每當西奧多猶疑、不安或自我跛足時,莎曼珊都會在後頭鼓譟,輕柔地推推這一顆頑強的石頭,稍稍挪動自己的身軀。
自此,本還躲在雨中的西奧多,也才敢慢慢,邁步向前奔跑,衝破過往的歷史框架,甚至伸出雙手,好好緊握莎曼珊帶來的重生希望,無論是側耳傾聽生命的脈搏,還是雙腳踏足世界的遼闊,都能暫緩悲傷的反芻,帶領他親手寫下嶄新的故事篇章,方得看見本就存在,卻因視角侷限而被忽略的細節美好。
西奧多的轉變,意即運用新的敘事觀點走出創傷這點,更是讓人聯想到《異星入境》這部電影,其再再強調語言的使用,能夠改變思考,引領人切口不同的詮釋視角;若對比到
心理治療觀點,同樣能發現,內在語言確實具有魔力,不單是自言自語,還能帶來療癒。由此,就算西奧多無法改寫過去,卻能改變當下,反覆論述或說洗腦自己的故事焦點,藉以擁有飛翔的起步,而非困於迷霧,一再以「不被愛」去自我凌遲。
綜此,就算西奧多從頭到尾,都只講英語,但敘說故事的轉換,其所碰撞出的火花,大相逕庭,有些把他拉到谷底,有些則能讓他窺見太陽的升起,以明白愛情的意義,不只在於陪伴,更在於化身成彼此血肉的經歷與回憶,如何灌溉、茁壯自我,以在未來的關係中,能以煥然一新的靈魂,狠狠再愛一回。
語言構築出世界,卻也能化身成牢籠,監禁人的自由
關係的冰點,寂寞的起點
寂寞何以發生,又或是說,原本還相愛相繫的心,是怎麼落空的?若說世上有一百種愛人的凝視,就有一百種走向寂寞的方式,來到《雲端情人》,答案顯而易見,一為溝通問題,二為彼此的改變。然而,最折騰人的是,兩種答案交纏在一起,讓人深陷泥沼,卻遲遲看不懂、想不明,怎麼尾聲就這麼悄然降臨。最終,等到我們理清所有的思緒,感情的保鮮期又已遠去,伸手還能抓到的,僅剩一團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