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小心翼翼打開木盒,用手輕輕在書皮上掃了掃,書皮佈滿了塵,也不知是書何年寫成。
弟子在旁侍候,從未見過師父神色如此凝重,再看書皮上的字,大大的「香香國史事要略」。弟子雖見識淵博,卻從未聽過世上有「香香國」,遂問道:「師父,香香國是什麼地方?那裡很香的嗎?」
智者面有難色,未幾方回答:「香倒沒有了,反臭得很。」
弟子又問:「現在世上還有香香國嗎?我好像從未聽過。」
智者搖搖頭,喃喃地說:「都沒有了,自作孽,不可活,可以怎樣呢?」
弟子搶先追問:「師父,我不明白,既然國都沒了,還保留這本書幹什麼?不如扔掉。」
智者嘆道:「你還年輕!知道什麼!這個國家呀,值得我們引以為戒的事多著呢!來,我慢慢告訴你。」
智者走到一桌子前坐下,娓娓道來一段逝去的故事,只聽他說:「這個國家本來很小,又被本族人看不起,後來有外國人打仗勝了,佔了來發展,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竟慢慢繁榮起來。」
弟子打岔:「這不是件好事嗎?」
智者呷了口咖啡,嘆道:「好是好,但可惜這個地方的人很特別。要麼看不到外國人的付出,反而不斷說自己的本族如何如何風光,外國人如何如何不堪。要麼只看見眼前利益,最緊要搵食,其他一切免問。他們誠然是叻的,只可惜叻在幹練、有辦事能力,卻從未想過有些事是不應該做的。」
正說著,外面傳來叩門聲,也是一名老者,原來是智者的弟弟。
「我們正在談論香香國的事呢!」智者對那老者道。
「香香國?那個垃圾不如的國度?都亡了那麼多年,還談來作什?」
弟子問:「如何垃圾不如?」
只見那老者提高嗓門,中氣十足的說:「我從未見過一個國家,人民辛苦賺來的血汗錢,竟是供養指在他們頭上的槍枝,供養都算了,還要樂此不疲,有後生的出來指這是不應該,這群人什麼反應,不是護衛,而是選擇和槍枝合作,捉拿後生,世上竟有這麼荒誕的事!給錢人家威脅自己性命財產!即使護衛後生,也只是口講,搞集會呀,遊行呀,這個國家的人最喜歡。但問題是,人家有槍嘛,一亮出槍,大家就收口了,這個國家好在多錢,個個創業打算賣政治理念,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家來個疫症,你夠人家玩嗎?還不是個個倒閉收場!」
弟子聽得一頭霧水:「師父,外國人不是治理得很好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智者落寞的道:「外國人是管得好,但再好也敵不過形勢,更敵不過人心的愚昧,我活了這麼多年,始終想不通香香國人為何會視一用坦克輾斃自己國民的兇殘國家為祖國,對自己有恩的,反看成是仇人般。」
智者弟弟早已按捺不住,破口大罵:「他們何只認賊作父,好人當賊扮!到那兇殘魔國上場,做政客的,一個個變面支持,做教師的,一個個為飯碗教魔國要求他們教的,到了最後,魔國要大清洗,多少慫恿別人打毒針的,是香香國土生土長人士!」
「下?打毒針?是什麼回事?」弟子感到驚訝。
只聽智者道:「這也是幾十年後檔案解密,我們才知道真相。當時無論政府,抑或媒體,清一色說有一異常嚴重的變種病毒肆虐,沒藥醫的,只能打針。人們初時對針藥也是半信半疑,後來醫療專家出來口口聲聲說無事,大家就打了。老弟,還記得打針送別墅一事嗎?」
「當然記得,那時我就知針藥有問題,奈何人微言輕呀!」智者弟弟捶胸嘆道。
「先是老人家,後是司機、侍應、教師,再來連中小學生,甚至新移民都不放過……也不知每日多少人因打針而死,媒體不報導,即使報導,永遠都只是個別案例,非關針藥事。」述說至此,智者已忍受不住內心激動,老淚縱橫。
「打針固然令許多人不明不白的死,但之前也有不少年青人因反對政府倒行逆施而無緣無故失蹤。雖說是回到祖國懷抱,香香國人當家作主,實情卻是部份香香國人出賣香香國以撈取自身利益,他們的惡行遠比外國人所做的多,真是暴過虎狼!」智者弟弟越說越咬牙切齒。
弟子最初不知情,聽得二人越說越激動,便猜著八九分,說:「你們本來都是香香國人?」
「是又怎麼樣?反正這個身份我是不想承認的!醜呀!丟臉呀!小子,你評評理,當初大家明明說『一齊贏』,身土不二,到頭來,為何會個個到外邊打什麼『國際線』?」
「打『國際線』真是個絕妙的形容。」聽見弟弟所言,智者深表認同。
「打『國際線』沒所謂,說得坦白些,就是逃避暴政,我也不怪你。但你不要一邊離開,一邊歧視這裡的人『他們都已被魔國污染,不是純正的香香國人了,我們才是』,擺出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你以為自己真的高人一等,聰明過人嗎?不是,這只反映你無情冷血,什麼『香香國人加油』根本全是渾話,原來窮的、弱的、受苦的、離不開的就被排除在外,那麼,香香國人這個身份還有什麼值得稀罕?」
「香香國人,最大的問題是,自己明明愚蠢,但又不肯承認自己愚蠢,偏偏一而再,再而三標榜自己聰明,這是他們的致命傷。」智者慨嘆道。
「他們最喜歡動輒拋出沙紙、學歷、第一桶金來炫耀,卻不知這些東西跟一個人是否好人無關。沙紙多、學歷高、輕易賺取第一桶金的人,可以是個人渣。」
弟子問:「香香國是如何滅亡的?」
智者翻開那本《香香國史事要略》,大聲朗讀其中一段:「在一群權奸連番出賣下,血腥魔國已全面控制香香國,香香國自此有名無實,淪為傀儡。未幾,魔國援引嫡系勢力,架空眾權奸,權奸終伴隨著香香國殉葬。」
「這本書……」
「是當年一名年輕歷史學者送我的。這個人很了不起,由第一天就不信魔國會為香香國帶來好處。全民打針,他堅持不打。政府策動群眾開大會公審他,迫他打,他被押送至精神病院,入院前他給我這部著作,還有一句話,自此便音訊全無。」
弟子不等智者說完,率先問:「什麼話?」
「『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我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我一直保管好這部書,不願扔掉。」智者回答。
夕陽西下,轉眼已是晚間時分。在世界的另一端,依然有香香國人的存在,他們在異國的土地上,談論異國的是是非非,然後仍舊以香香國人的身份及文化自豪,彷彿香香國從未滅亡過似的,他們亦不曾為此感到半分羞恥、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