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人類工作的工具人,尤其是人類不屑的粗活、髒活,即便是用來殺戮或性愛的AI,應該都有一群人廢寢忘食地在鑽研吧,當我在雜誌上瞄到「替身型AI」這詞時,瞬間是這樣理解的。不過,那篇報導是在介紹一間身心整全中心,導入AI進行深層記憶分析,將人類的記憶透過AI運算後再現,研究機構的初衷是要找出,有別於對話或催眠誘導的心理治療手段,因為傳統的方式太耗時費力,重點是患者面對治療師,通常都難掩頑固的防衛本能,機構寄望於更直接有效的診斷手法。
我抓了「替身型AI」這個關鍵字,就憑空模仿了這種回溯記憶的方式,其實就和一般人回想往事沒兩樣嘛,當然沒什麼效果,反而誘發了嚴重的失眠。艾爾莎說,趁現在機構在進行實驗受試者召募,不用花錢還有補助,我說,對,這正是我需要的,更深入記憶才能找到線索消除惡夢。填入我的情況、簡介,上傳報名資料之後,比較特別的是,後來又要求我提供照片,而且是與「丟包事件」差不多同期的照片。我挑了一張和艾爾莎的合照,一家我們變成情侶後常去約會的小餐館,背景是門口的玻璃櫥窗,當時想要拍全景,還特別請員工幫我們拍,連環境的氛圍都有了,更有時代感吧。
幾天後,一個人搭車到市郊,我已經無法自己開車,通過管理室進入一個園區,綠色植物很多,停車場車子倒是稀稀落落,大家都和我一樣嚴重到只能搭車來?一位親切的老伯,穿著格子襯衫吊帶褲,肚子比我還大,他說自己是義工,引導我進入五樓的診療中心。我玩笑說,我還以為會是AI來接待我呢。胖老伯說,我們是來整全回憶的,又不是來買擴增實境裝置,不用弄得那麼高技科感吧。「我們?」原來他曾經是受試者,我一直沒睡好可是精神卻很亢奮,鼻翼下掛著鼻涕,嬉皮笑臉問他,這裡好玩嗎?他突然笑開懷,推著我的手臂說,你還是趕快進去吧!
那就是間普通客廳,但又和房間連在一起,但中間少了一道隔牆,一位身材豐腴的阿姨請我在沙發上坐下。怎麼義工全像我老爸或老媽,看來機構經費短缺,如果把我失眠治好了,我也來當義工吧。我的背後是一面半透明感的壁紙,後面應該隱藏著一間觀察分析室,裡頭是一堆監控畫面吧。阿姨接著介紹一名被她壯碩身體遮住的年輕人,原來他早就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我一見他就馬上明白為何要我提供照片,他的穿著打扮、髮型、身型,反正就是故意打扮得像大學時年輕的我。她說,這位是你今天的「替身型AI」。
阿姨迅速幫我戴上收發裝置,耳邊傳來甜美稚嫩的女大學生的聲音,我心想,對嘛,怎麼可能都是義工,音調有點緊張顫抖,應該是位女助理研究員,「相關說明與風險預告書已經附加在您的電子信裡了,在此就不再贅述,您應該已經發現身體正在透過沙發與替身型AI同步」。我心想,我精神狀況奇差,哪會有什麼耐心讀那些密密麻麻的說明書?當然直接就簽同意書了。可是,等一下,什麼有風險?我聲音突然變大,阿姨以為我是在問她,用方言回話說,安啦,你只是來看戲的。那個甜美的聲音接著又繼續:「別擔心,您會很安全,我們會一直與您保持連線。您現在可以開始了。」我現在有點緊張,簡直滿腦子全是鳥在亂飛,一頭霧水!
阿姨噗哧一聲,厚實的手放在我的肩膀,熱熱的,她說,沒關係,第一次都是這樣子的,簡單講從現在起,你就是這位「替身型AI」的治療師,他什麼都會願意跟你說。
然後她就像完成任務般,從我身後的小門離開,明明剛才還那麼有存在感的身體,一下子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