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住在格拉納達的幾個月裡是我一生中最常爬山的日子。
我痛恨對抗地心引力,兒時的週末爸爸總逼我們爬山,每次都是哀鴻遍野痛不欲生,一定要有爬上山可以吃金牛角以及五香乖乖的承諾才可以勉強完成。
但格拉納達的山不一樣,正確來說,只能算是個丘。從市區開始往上爬大概十五分鐘可以到達阿爾巴區(Albayzin或Alayzín、Albaycín),大半個城市的風景都能盡收眼底。這個「丘」的視野非常好,就在知名的阿罕布拉宮對面,兩山對坐相看不厭。這區街道蜿蜒,鵝卵石地圓潤綿延,路上沿途都可以找到供應tapas的小酒吧以及看似粗糙但卻可人的甜點店。小巷裡的貓懶懶地打滾,背後是一叢叢鮮豔怒放的花兒以及攀牆而上的蔓。
這種不用太費力就能享受風景的「爬山」深得我心,我喜歡從陽光微老的下午開始慢慢向上走,戴著耳機和自己對話。偏斜的日頭仍驚人地刺眼,穿過空氣、透過墨鏡,惹的雙眼微微瞇起。如果很餓,我會先繞去山腰上的小酒吧,隨便點一杯什麼酒,重點是為了用店家免費送上的tapas點心填胃。有時候是小漢堡、有時候是燉肉馬鈴薯,格拉納達的餐廳已經把我寵壞,很難想像點了酒還得再付錢點tapas的西班牙北部生活。
再繼續向上走,名義上的秋天為山谷勉強添上杏黃、淺褐、赭紅的葉子,但天空還是那片波瀾不驚高飽和的藍。差不多要出汗了,但還有陡峭的一串階梯在前迎接,旁邊還有曬乾的草以及高大野生的仙人掌挺立,恍惚之間不覺得自己在歐洲,而是在某個更南邊、更熱情的熱帶國度。
到山頂了。向下望去是繁華的市區、向對面山頭望去是巍然的阿罕布拉宮。年輕人帶著小音響以及酒水在我身旁開一個隨性的party、恩愛的老年夫婦牽著手,顫巍巍地也在一旁隨音樂擺動。我只有一個人,所有我在意的人都住在手機裡不在身邊,我多想和他們分享這樣如夢幻泡影的氛圍,可惜言語無法及其百分之一。
大家不約而同都在等夕陽,儘管日出日落天天有,但夕陽魔幻時刻且遇且珍惜。記憶中台北的夕陽難得絢爛一回,但西班牙的天空在黃昏時總能捲起各種奇妙的顏色,火鶴色、艷紫色、大紅色、金色。落日融金,相機也無法還原天空的美,等夕陽的大家坐在圍牆上晃著腿,晃著晃著直到天黑。我不敢等到全黑了才摸黑下山,卻又捨不得天空的一絲餘彩,只好邊走邊回顧,想著過幾天後我還要再來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