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 食物，就是權力—《獨裁者的廚師》與柬埔寨S-21集中營回憶

本書是《跳舞的熊》作者維特多．沙博爾夫斯基的最新作品，作者訪問了五位獨裁者的廚師，包括：伊拉克海珊、烏干達阿敏、阿爾巴尼亞霍查、古巴卡斯楚、柬埔寨波布。作者透過與各個主廚的訪談，描寫其生平故事，也從中帶出了獨裁者們崛起的背景，私底下的生活方式及飲食習慣。

書中可以看到獨裁者與主廚間深刻的情誼(當然也有一部分出於恐懼)，就像是阿里辭去海珊主廚後，也每年都會做海珊最愛的風乾牛肉送到總統府。有為獨裁者辯護的廚師，像是被懷疑有吃人肉的總統阿敏，其大廚歐銅德在知道這個消息後，痛心地為這個他每天精心烹調三餐的獨裁者否認。有對獨裁者的恐懼，霍查的廚師K先生，至今受訪也不願具名，而在獨裁統治下的他為了保住性命，暗中向霍查的妹妹學習「母親的味道」。也有與歷史作出不同陳述的廚師，像是古巴的伊拉莫斯，表示卡斯楚與一般人民吃的東西是一樣的，即便古巴人民甚至只能將葡萄柚當作豬肉做炸肉餅，甚至吃飯配糖水；而為赤柬工作的永滿，則堅信波布是個溫柔善良的夢想家，想要打造更好的柬埔寨而不是一個劊子手。

這之中最讓我覺得印象深刻的是赤柬的波布與永滿這段了吧！在2014年我曾造訪位於金邊的吐斯廉(Tuol Sleng)屠殺博物館，在過去他是一所中學，然而在紅色高棉執政後，這裡被改成S-21集中營，專門關押被赤柬認為最危險的犯人，通常是前朝的官員、軍人、學者、醫師等，而他們再也沒回來了。

這些犯人多數都被送至金邊南部近郊的殺戮場所處決了。

還記得那是個炎熱的午後，沒有做什麼功課的我與同行的夥伴抱持著觀光的心情來到這座博物館，外牆纏滿層層帶刺的鐵絲網，一踏入之後便可以感受到那沈重的氛圍。教室的走廊原本應該是學生嬉鬧的地方，如今也架起了鐵絲網；教室內部更是被木板隔出一個個窄小的牢籠。牆上掛著的是其中一名倖存者所繪製的各種酷刑，一想到這些都曾被用在活生生的人身上，便覺得萬分難受。一幅幅受害者的肖像，甚至是用罹難者的人骨所拼湊出的柬埔寨地圖，難以想像這是不到40年前發生在這塊土地的事。一直到1979年，越南人民軍攻入金邊之時，赤柬下令處決所有S-21中的犯人，最後僅有7位倖存者留下，而在此之前，這裡至少關押了超過14000名犯人。在這殘酷的校園角落，一位倖存者靜靜的坐著在一旁，販售著自己所寫下的回憶錄，也靜靜的見證這段歷史。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在讀到書中關於波布的段落時，心中是有多麼的詫異。紅色高棉利用飢餓作為政治工具，飢餓是作為不服從的懲罰，是對革命事業無用的懲罰，是作為疾病的懲罰⋯⋯如此，人民在獲得食物的時候才會感激赤柬。現在的柬埔寨市集裡，常常可以見到再販賣炸蟋蟀、蝗蟲、狼蛛做為零嘴，也成為觀光客們的試膽大會。但在過去的日子裡，人們是因為無止盡的飢餓，別無選擇，老鼠、昆蟲、昆蟲的卵，甚至是烏龜、蜥蜴、蠍子，就只是為了能夠活下去。

然而，波布的大哥森在多年後提到，他是一個開朗又親切的孩子，溫和的「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傷害」，而他的廚師永滿，也對波布抱持著敬意與愛意，始終否認波布參與了大屠殺，對於是否透過裙帶關係被派任往中國大使館的問題也是充耳不聞。時至今日，在作者與其訪談之時，也都還在緬懷著那段為波布做木瓜沙拉的日子，訴說自己是如何被波布所拯救，始終相信著波布與他的組織是為了打造一個正義的世界，一個沒人挨餓，沒人高人一等的世界。

作者在書末提到，與他訪談的廚師們在描述上都與我們所認知的歷史有所出入，也盡可能的去查證真相為何，但這畢竟是廚師們的真實感受與經歷。也或許是人們很容易只看到自己所想見到的，這才使得在面對獨裁政權時，願意挺身而出的人顯得彌足珍貴。

📚《獨裁者的廚師》維特多．沙博爾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