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創作】«回。家» 之一：一千零一夜

好不容易忙完隔天工作要用的資料，放下平板電腦的同時，我往窗外瞄了一眼，風雨好像大了起來。

「媽，今天早點睡吧。」客廳裡，電視上正播報著颱風來襲的新聞。我關上電視，扶著她回到自己的房間。

「記得門別上鎖，不然晚點你爸回來了，進不了門。」媽叮囑著。

「他今天出海去囉，不會回來。」我說。

「是嗎？我怎麼沒聽他說？」媽緩緩的在床上躺了下來。

「大概剛剛趕著出門，來不及跟妳說吧，說是今天剛好有浪，適合抓魚啊。」我輕輕的幫她蓋上被子，「媽，別擔心了，早點睡吧。」

「嗯，晚安。」我應聲關上房門。

把媽送回房間後，我走進廚房想喝點東西。

「你慢了一步。」姐說，她的面前放了碗冒著煙的泡麵，「不然可以多幫你煮一碗的。」

「沒關係，我不餓。」我邊說邊幫自己倒了杯牛奶。

「你今天說了什麼故事？」似乎嫌剛煮好的泡麵太燙，她拿起筷子攪了攪，連夾都沒夾就又放了回去。

「我說他出海抓魚去了。」我說。

「天那麼黑，風那麼大，爸爸捕魚去，怎麼還不回家。」姐邊說邊大笑了起來，「兒歌結合時事，蠻有創意的嘛！」

「謝謝，期待妳明天的表現。」我拿起杯子做了個敬酒的動作，然後把裡頭的牛奶一飲而盡。

自從幾年前媽的失智症開始變得嚴重，她能記得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少，一開始還只是出門忘了帶鑰匙之類的小事，到最後卻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沒能想出點頭緒。

她唯一記得的，就是每天晚上睡前，提醒我們別把門鎖上，免得爸回來時沒辦法進門。

可惜，她忘記的是，爸很多年前就已經不在了，而即便是他還在的日子，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連家門都鮮少踏進一步；在我和姐的記憶裡，始終是媽一個人扛起生計，拉拔著我們長大。

所以，當媽第一次要我們給爸留門的時候，我和姐錯愕得無言以對，一想到媽連「這個家裡沒有爸爸」這件事都忘記了，那天晚上，誰也睡不著覺。

後來，媽要我們別鎖門的次數多了，我們才終於學會見怪不怪，每次都會編個爸不會回家的理由，來說服她不用留門；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成了我和姐之間苦中作樂的小遊戲。

「每天都要先說故事才能睡覺，這根本是一千零一夜的劇情啊！」姐某天突然有感而發。

「如果隔天什麼也不記得的話，應該必須要從第一天重新算起吧。」我說。

「那這樣天天都是第一天，都不會變老喔！媽，妳說對不對？」

媽微笑的看著我和姐無厘頭的一搭一唱，像是聽懂了，又像是什麼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