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姬絕唱symphogear》1-2季/立花響的角色塑造與正義的價值 上

2021/08/08閱讀時間約 33 分鐘
(第一季主角)
《戰姬絕唱SYMPHOGEAR》(日語:戦姫絶唱シンフォギア),是一部日本原創電視動畫,2012年1月6日首播。2012年10月宣布第二期《戰姬絕唱SYMPHOGEAR G》的製作消息,並於2013年7月4日開播。2013年12月14日宣布第三期《戰姬絕唱SYMPHOGEAR GX》的製作消息,並於2015年7月開播。2016年2月27至28日,在《戰姬絕唱LIVE 2016》上分別宣布第四期及第五期的製作消息。第四期《戰姬絕唱SYMPHOGEAR AXZ》於2017年7月1日起在MBSTOKYO MX獨立局電視網開播。(摘自維基百科) 本作主要是講述以主角立花響為首的一眾相近年齡的女孩們穿著名為SYMPHOGEAR的裝甲以及聖遺物與各種敵人作戰的故事。每一期的故事是相互連續的,而主角們每次要處理的敵人都與前一期有一定的關聯,但也更加強大。本作在表面上就是變相的偶像動畫,畢竟在作品中主角們若要戰鬥則必須以歌聲來啟動裝甲。一方面本作以偶像加熱血動畫來說算是有著相對特別的劇情與娛樂性,但這也造成多數人將本作隨意的看過去。在看完一到二季的動畫後,筆者發現這兩季的敵人雖然各自不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也就是他們全部都追求著某種正義,而他們的存在也分別挑戰著主角立花響的信念,而響的信念也在兩季故事的推動中逐漸從樂於助人擴大為正義。從這方面來說,筆者在立花響與這兩組同質性反派的衝突中看見的是兩種價值觀的碰撞。因此,本文的目的便是藉著對於立花響在兩期的故事中的成長與這兩組反派所持正義觀的衝突與兩者各自導致的結果來嘗試爬梳出作者在劇情中嘗試傳達的概念。全文將分為兩大部分,每一部分各自將涵蓋立花響的成長與當期反派所持之正義觀的探討,同時也將分析兩者的結果,最後的結論將綜合兩期故事中立花響的角色塑造與她信念的成功與否來推導出本作試圖傳達的正義價值。
首先要講述的第一季發生在響身上的事。在第一集最一開始她就與好友一同去聽一場由實際上是Symphogear裝備者的奏與翼做為主角的演唱會。然而,在演唱會進行到一半時,大量名為Noise的怪物突然出現並以其使人碳化的能力造成了大量傷亡。一方面兩位裝者緊急的迎戰時,響卻被奏的武器碎片貫穿心臟而生命垂危,而這時奏對她說的話以及後續的行動成為影響她一生價值觀的基礎,這在第一季的劇情中最為重要: 「給我睜開眼,不要放棄活下去阿!」(動畫第一季第一話11:32-11:34) 這句話首先在兩個方面上對響產生了影響。第一是這句話所講述的狀況是在大量敵人攻來且響本身生命垂危的狀況下,即便如此,講出這句話的奏顯然認為現狀仍然有希望,但是前提是響不能放棄生存。進一步來說,只要活著就還會有希望。在這個意義上,響在成為Symphogear的裝備者後遇到無數次要與人類直接戰鬥的狀況總是會感到猶豫,而這是因為響認為從來就沒有什麼「只能…的情況」,她相信「一定有更多辦法與可能性」,也因此她在面對敵人時總是在努力尋找戰鬥以外的方法。姑且不論這個做法為她的隊伍在戰鬥時帶來的後果,這確實是奏的這句話帶來的遺產,她的這句話讓響相信只要活著就可以找到更多辦法,等在前方的不會只有必然一戰的絕望。這句話對響的第二個意義則必須論及日本在二戰時常見的精神與意志論。其重點在於相信精神對人的影響: 「如果說美國自始至終堅持什麼都要「越大越好」,那麼日本同樣對於非物質資源的鼓吹有所堅持。兩國同樣以傾國之力搞生產,但日本的動員工作是基於自己的國情的。他們宣傳精神就是一切,永恆不滅。」(《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p26) 從上文中可以看出的訊息在於日本相對的不重視物質。基於兩國處於戰爭的背景可知上文提及的「宣傳」是帶著戰爭的目的,因此可得知在戰爭這方面美國更注重物質上的生產。相對的來說,日本更重視對士兵與民眾的精神訓練。從上文中可知日本會傾向認為精神才是戰爭的關鍵,將其視為一切的他們等同於是認為堅強的意志可以做到任何事。在這一點上,奏對快死去的響講的這段話帶有相同的概念。以常理來看,人的死亡是藉著生理狀態決定的,被碎片打中心臟而大量失血的響再過不久便會停止生理機能的運作,也就是客觀來說的死亡。然而,奏卻對她說「不要放棄」,這代表她認為死亡與否是遭到意志所控制的,也就是說「活下去」的意志可以跨越死亡,響確實也因為這句話而堅持下去。而這句話對她日後造成的影響是她幾乎不會在戰鬥時被惡劣的處境所影響。當旁邊的人都因恐懼或絕望而無法動彈時,她總是那個還能繼續戰鬥的,因為她是以不放棄的精神在驅動身體持續行動。
在話語的影響之外,奏也以自己的行為在死前為響留下了某種典範。在她確認響一時不會死去後,她提起武器轉身面對面前如潮水般湧來的怪物。她跟翼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處理這種數量的敵人,然而她也不願逃跑,因此她斷然的使用了人體根本無法負荷的「絕唱」,與裝備共振達到極限功率的她成功的放出了將眼前的敵人全部消滅的能量,然而自身也因為肉體達到極限而灰飛煙滅。奏的行為所彰顯的便是一種「責任」。比起活下去,她選擇完成自己的責任。以下為責任的定義: 「需要負責的情況或特性,例如在道德上、法律上或精神上的問責制。」(Merriam-Webster) 責任的定義相對廣泛,每個人產生責任的原因不盡相同。普遍來說,個人產生責任的原因大多是來自法律的規範或社會的風氣,也就是具多樣性的因由。然而,日本人產生責任的原因則尤其是因為一種對於社會負責的自覺,在這一點上又側重於一種「報恩」的心態,以下為其在日本人的責任和回應簡表中與奏的行為相關細節: 「恩:一生中和所有人接觸所受的恩。(註:所有向某人施過「恩」的人都成為該人的「恩人」。」(《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p125) 對奏來說,她的恩人並不是只有自己親近的人等等,響努力的活下去讓她不用背負誤殺她的罪惡感,這使響也成了她的恩人,由此再反推回上述責任的定義可知奏的責任是來自於道德與精神上的問責。她的精神先將解除自己罪惡感的響視為恩人,道德上再強調自己必須對她報恩,也就是確實的保證響能安全離開。而另一方面來說,奏也必須盡到自己工作的義務。成為裝者是她自願的,因此她必須報答這些給予自己這個身分的人們。被給予了這個任務就表示她被賦予了相應的期待,因此為了盡到保護人們的期望,她絕對不能讓任何敵人逃出去。簡而言之,「對被賦予的期待做出回應」就是奏為響留下的典範,這個行為使得響之後經常為此勉強自己,同時也造成她的內在衝突。
上述是天羽奏在死前對響造成的影響。而響自己特別的價值觀則在約莫第一集中間就體現出來。在她成功治好傷勢並回學校學習後,她居然因為把課本借給同學而在沒課本的狀況下被老師處罰,回到宿舍後她向未來抱怨,而未來則認為是她過度多管閒事。與此相對的,響是如此為自己辯護的: 「要說成樂於助人!樂於助人是我的興趣!」(動畫第一季第一話14:35-14:37) 從上文中可首先看出的訊息是助人對於響來說是一種能夠心甘情願去做的事,因為她去助人的出發點不是基於義務而是出自興趣。而第二個訊息則需從興趣的定義推敲,定義如下: 「一種伴隨著或導致對於某事物或人產生特別關注的感受」(Merriam-Webster) 從上述定義可看出的是興趣是一種由感受而引起的具針對性之關注,而每個人藉著不同的背景與生命經驗所塑造出的視角各不相同,不同視角會造成不一樣的感受。從另一個方向來說,感受是「獨一無二」的。也因此,由個人無法複製的感受產生的興趣同樣也是用以定義個人的要素。產生興趣的事情本身是具普遍性的,但產生興趣的感受與個人在這個興趣中達成的事則構成其獨特。從興趣是經由獨特的感受導致的這一特徵可推知興趣也是人格的一部分,以下為人格之定義: 「人格被定義為從生物學與環境的要素中進化出的一套在行為、認知與情緒模式上的特徵。」(英文維基百科 條目:人格) 從上述定義中可得知人格的定義正是由個人生命的塑造而形成的視角與感受,從興趣可以回推到感受,感受則是人格的定義範圍內之要素,因此興趣實際上也是人格的一部分。從這段分析可進而推知的是響在此宣稱的助人為樂是一種興趣的含意實際上是「助人為樂」是她人格中的一部分。從這個興趣中也能看見的是響可以藉著將自身奉獻給「他者」而感受歡喜,簡而言之就是她歡喜的來源是將自己活成他人需要的樣子,而不是以「自己」為出發點獲得的快樂,她的這份快樂也就是建構在「他者」的需要之上的。從第一集她熱衷於買唱片一事也可得知助人並非是她全部的快樂,但必然是佔了一部分的,而這份快樂的構築方式則形成了一個在後續故事中會產生影響的問題。
響的價值觀以及奏留下的影響則隨即在第一話後段以行動展現出來。在她去買唱片時,一群Noise再度出現,大量死者出現。在響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名小女孩的求救聲馬上就使她反射性的前去救人。這個動作再次證明了上一段中對於「助人為樂」是她人格一部分的分析。她的行為模式與感受已經定型了,「助人」就是她藉著環境進化出的人格特徵。而以下述話語可知奏拚命完成任務的作為的確在響心中留下了刻印: 「那一天那個時候,我肯定是被那個人所拯救了,救了我的那個人唱著非常溫柔、強有力的歌曲。肯定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動畫第一季第一話20:24-21:11) 從這段話中可看出的訊息是響相信著自己也能做到些什麼,即使身處無法逃離的絕境。而此處即是奏所遺留的話語中所傳達的「意志跨越困境」的概念所產生的影響。比起實際上是否能真的脫離眼前的困境,響的意志仍然沒有放棄,因此她只是擔心自己能否保護身旁的小女孩而不是恐懼自己的安危。而她也將不放棄的意志化作了行動。即便如此,實際上沒有很聰明她當然想不到任何辦法,因此她唯一做的事就是試著唱出那時由奏唱出的歌曲,而被聖遺物碎片打中心臟卻大難不死的她早已跟遺物融合了,因此她自然也就做為裝者而覺醒。在這之後響被半強迫的加入了組織。
自己在短的時間內遭遇這種改變人生的事使響的心情難以平復,而做為未來最好的朋友,響非常想告訴她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方面是想傾訴自己的心情,另一方面也是想持續的維持跟好友「毫無隱瞞」的關係。然而,她被迫加入的這個組織卻告訴她不能把這些事講出去,一開始並沒有講理由,因此響只是單純恐懼講出去的後果而守口如瓶。而第二次前往組織根據地發表醫學檢查結果時響則被告知了不能把Symphogear的事講出去的理由,這個理由則明確的成了響的心靈負擔: 「如果妳擁有Symphogear這件事被人知道了,會給妳身邊的家人朋友帶來危害,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動畫第一季第二話16:52-17:03) 確實,她所加入的這個組織在目前的劇情來看確實像是在應對某些敵對勢力才會將基地設在隱密的地底,而響做為新加入還不成熟的戰力對於潛在的敵人來說是絕佳的下手對象,從知道相關資訊的親友下手則是能避免戰鬥又能達到目的的方法,因此響必須得隱藏身分與對相關資訊絕口不提才能盡量防止她重視的人被當成人質的可能。簡而言之,響如果透露自己的資訊將會危害到自己以外的人的安全。首先,她將難以承受其他人因自己受傷的罪惡感。再者,理性上來說她沒有權力將他人牽扯進自己的問題中。每個人都享有生命安全的保障,除了自願之外沒有人能因為任何理由而危及他人性命。第三點則是響的親友們對她都有恩,從上述奏的相關分析中可知回報這些恩情是響的義務。即便如此,響還是會想要向未來傾訴自己的遭遇。原本只是要緩解自己的複雜情感,但在得知保守秘密的理由後更是產生了不得不向摯友隱藏秘密的罪惡感,而她的身不由己反而加強了這份不安,因此她反而是更加需要把這個事實講出去來緩解日漸增強的內疚。然而,她最終仍然沒有把這些事跟未來講。從第一個角度來看,她當然是害怕組織對她警告的後果會真的發生在未來抑或是她身邊的任何人身上。而第二個角度則必須再次衍伸到日本的社會風氣,日本對於義務與個人需求有著全然異於西方的價值判斷: 「西方人認為反抗陳規舊習、克服障礙抓住幸福是一種堅強的表現,但是在日本人眼裡,能夠犧牲個人幸福履行義務的人才是強者。他們認為,性格的堅強體現在服從,而不是反叛。」(《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p222-223) 從上述資料中可看出的訊息是日本社會對於履行義務的人普遍是持讚許態度的。他們認為能夠服從義務的人才是真正的性格堅強。而當概念普及時就會成為風氣,而整體社會的風氣以前述之人格形成理論來看就是一種環境因素,人會在整體的風氣影響下產生出與此風氣相近或將其列入考慮因素的觀點。而在此社會中成長的響在觀念的渲染下產生遵從義務的想法應屬合理。
而在第三話中,響則在與研究室其他人員的談話中透露出一種可被視為是她的「正義」的想法,在她得知這些頻繁出現的怪物是以學校為中心且很可能有背後主謀時不禁發出了以下感嘆: 「為什麼我們非要…不僅僅是和Noise,還要和人爭鬥呢?為什麼戰爭不能從世界上消失呢?」(動畫第一季第三話14:27-14:37) 從這段話中可看出的訊息是響真正的渴望其實是所有人類間的爭鬥的消失,而她對於所謂「必要」的爭鬥很明顯是持著懷疑態度的。而奏的遺志很明顯的有影響這個價值觀的誕生。就像前述中對奏那句話的分析一樣,響會產生這個想法而對「必要」的爭鬥產生質疑是因為她認為一定能找到更多辦法來解決本來要用爭鬥處理的事。更精確的說,每個問題只要有堅持不懈的精神一定能找到更多解決的可能性,能不傷害他人的方法一定存在。而這句話在此之上更能被進一步與與正義論做連結。這句話除了表現出響願意尋找更多解方的意志外,同時也呈現的態度是將和平視為一種每個人都該享有的權利,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不被捲入爭鬥的權利,這一點不會因為敵對身分而改變,若是對像相對弱小,那響的這個想法只會更加強烈。這樣的想法與羅爾斯對正義的兩條原則有相當程度的重合: 「這些在《正義即公平》一書中的指標概念被它的兩條正義原則賦予了制式化的型態: 第一條原則: 每個人對於全然充足且公正的基礎自由方案有著相同且不可推翻的索取權,這個方案與另一種主張共享自由的計畫是兼融的。第二條原則:社會與經濟的不平等只能在滿足兩個條件的情況下被允許: 其一:它們必須從屬於在公正的平等與機會下對所有人開放的職務或職位。其二:它們必須對於社會上最弱勢的群體帶來最大的好處(差異原則)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從上文中可得出的訊息是羅爾斯的正義原則主要強調的是對於「自由」與「機會」的概念化以及特別著重弱勢群體的差異原則。所謂的概念化所指的是將自由與機會這兩種相對抽象與形而上的詞彙以一種「可分配」的概念去理解。簡單來說,「自由」與「機會」這兩種極度抽象且難以描述的東西在羅爾斯的描述下彷彿有了實體,它們變成可被分配且「應該」被分配給每一個人的東西。但羅爾斯對正義的想法絕非是一般的齊頭式平等。他另外強調了一種差異原則。因為社經背景等結構性因素的差異,必然會有人去獲取自由或機會的起跑點與其他人不同,因此羅爾斯認為以正義的不平等原則來特別關注弱勢群體是可被允許的。由此反推回本作可知響所渴望的戰爭消失在本質上就是一種對於和平的「權利化」。消除戰爭與爭鬥的另一面就是和平,因此希望戰爭消失實際上就是在希冀和平。而她對於希望戰爭消失的講法屬於概括性的,這代表她承認了無論是何種原因或情況,和平的生活應該都是人們的權利,而在這個講法中,這個權利是不限對象的被持有的。在根本上,連與人爭鬥這個行為都受到了她的質疑,因此進而可證明響不會因為對方的身分而改變她這個想法。將和平的權利平等的分給不論身分的所有人,同時對於弱者展現特別的關注就是立花響所認為的正確,也是她足以被稱為正義的信念。關於響的信念實際上到這已經大致塑造完整,而後有關響的發展更接近這個信念得到的結果。
以下將暫時轉為敘述第一季的反派,也就是原為櫻井了子的菲尼。在第十一集中,菲尼在以偷襲打倒風鳴弦十郎後便進入了司令部的深處完成了她召喚巨塔卡丁吉爾的目的。筆者隨後藉著菲尼的自白得知她實際上是來自古代蘇美的巫女,而她以邪道的技術將自己的靈魂流傳到後世,以她的話來說,後世歷史上許多偉人都是她靈魂的容器,而他們不斷的執行著與巨塔相關的任務。而這個巨塔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砲台,菲尼的目的是要打穿月亮,因為古時她曾嘗試藉著人類建造的巴別塔到達天神所在之處,但此舉卻觸怒對方,因此天神便將巴別塔擊毀,同時降下詛咒分裂人類統一的語言,人類也因為不理解與困惑而開始相互爭鬥。根據菲尼的說法,月亮被視為不祥徵兆的原因是它正是混亂詛咒的源頭,因此菲尼要打碎它,她認為人類會因此再度回到大同社會。在這樣的想法下,菲尼打算無視打碎月亮對人類造成的後果而逕自實行。而菲尼嘗試達成的目標與實行的方式也透露出了一種可被稱之為正義的價值觀。人類確實正如菲尼所說的一般語言彼此分裂,許多爭鬥確也因此產生。然而,在這個語言分裂的世界中也並非全然都是壞事。在因語言的不同而造成的地區差異中,各個不同且獨具特色的文化各自生根發展,人類這一龐大的族群也因此得到生物學定義之外的多元性,人類得以與其他物種做區別的其中一個因素便是這個。在另一方面,語言分裂的人類們也在近代逐步建構和平的橋樑,世界的爭鬥正在日漸減少。但菲尼卻不願甚至是無法看見這一面,她認為人類的語言統一才能達到真正的和平,而這也是她堅信的正確,這個態度所展現的正是一種道德絕對主義的價值,以下為其定義: 「道德絕對主義是一種認為所有行為都可在本質上被判定對錯的道德觀。舉例來說,偷竊可能會總是被認定為不道德的,即使它是為了幫助他人而做的(如為了飢餓的家庭而偷食物) ,就算這個行為最後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也不會改變這個道德判斷。道德絕對主義站在其他類別的規範性道德理論之對立面,例如結果主義。這個觀念相信一個行為道德與否是取決於結果跟行為的內涵。」(英文維基百科 條目:道德絕對主義) 從上述資料中可以看出的訊息是道德絕對實際上是依賴著一種形上的道德價值在決定行為的好壞。行為本身造成的結果並不重要,因為在行動之前這套標準就先存在了。對於菲尼來說,讓所有人都說著同一語言就是她所相信或構築的道德標準,而她就是以這個標準在看待世界。對於菲尼來說,那個在巴別塔被擊毀前、大家都講著共同語言的世界才是完美無瑕的環境,相對來看,響等人居住的現代世界是必得要被修正的。即使在語言分裂的情況下現代人也有做出相當的成果於菲尼並無不同,因為這個狀態本身以她的道德標準來看就已經先是錯誤,這是一種本質化的討論。也就是說她認為人們語言未能統一這件事的本質就是錯的,因此這件事與結果本身是兩件獨立的事。結果是正向的並不能推翻這件事的本質,頂多只能算是以錯誤的行為意外達成好的結果。菲尼的整個作法所體現出的道德絕對主義雖然說是站在其他規範性道德理論的對立面,然而其所持的道德絕對主義終歸也是一種具規範性的理論。它以一個先設性的視角將人類假設為一種講著共同語言的種族並先入為主的將這個角度預設為正確甚至是正義,而後再用這個先行畫好的框架去檢視現行的人類,而隨時序不斷流轉與變動的世界根本不可能符合她的框架,因此現今正常運行的世界反倒被菲尼視為不正確。這樣的正義原則從基礎上去假設了人類的本質。從艾莉絲˙楊的角度來看,這是十分危險的: 「在某個意義上,任何的規範性理論都明示或暗示了某個對人類本質的構想(參看Jaggar, 1983, pp. 18-22) 。但另一方面,這似乎表示我們要拒斥的正是某種人類本質的觀念,並視之為一種誤導或具有壓迫性。任何對人類本質的定義都是危險的,因為它會貶抑或排除某些可被接受的個人慾望、文化性格或生活方式。」(《正義與差異政治》p82-83) 上文極為明確的講述了嘗試定義人類本質的風險。確實,以菲尼的方法來看,她將人類定義為說著同一語言的做法直接排除了現今世界的所有人類,因為所有種族的語言都不一樣。她認為自己是正確的,然而「正確」對於每個人的定義都不一樣,菲尼的正確未必適用於所有人的情況,因此她實際上是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在他人身上,她只是一昧的要求他人接受自己的做法,卻沒有考慮做了會發生什麼事。
而菲尼的計畫中有相當數量的問題導致了她的失敗。首先,她沒有辦法能證明人類的詛咒會在打碎月亮後解除。她的話語中本身就先存在了謬誤。「月亮是詛咒源頭」一事並不必然等於消除它就能「解除」詛咒。詛咒是在個體上發揮效果當然有可能藉著消除源頭本身而解決,但菲尼沒有也沒辦法證明「效果是獨立於源頭本身發揮作用」的可能性不存在。而假設菲尼說的神仍然存在的話,那她顯然過於低估這個存在了。她所描述的這個她曾建造的塔應當就是以舊約聖經中曾提及的巴別塔為原型,以下文可證: 「我只不過想和那位大人一起而已,為此在示拿之地建立了為了觸碰到那位大人的塔,可是那位大人不允許有人和祂站在相同的高度。那位大人的憤怒不僅使用雷鳴摧毀了塔,連人類用以交流的語言也破壞了。」(動畫第一季第十一話15:37-16:03) 到這裡已經相當明顯,菲尼所講的這段過去實際上就是化用了舊約中巴別塔的典故,只不過將人類共同建造的塔改為菲尼獨自建造,而實際上的上帝被隱晦的以「那位大人」代稱。原典如下: 「他們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了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被分散到世界各地。」 但是耶和華降臨看到了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耶和華說,「看哪,他們都是一樣的人,說著同一種語言,如今他們既然能做起這事,以後他們想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功的了。」讓我們下去,在那裡打亂他們的語言,讓他們不能知曉別人的意思。 於是耶和華使他們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他們也就停止建造那座城。 因為耶和華在那裡打亂了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到了世界各地,所以那座城名叫巴別。」(《創世紀》11:4-9) 在這段文字中可看出的是人類差點就可以接觸到上帝的領域,只要他們的塔能成功建成。在那時,團結一致的人類就是如此的強大。但是,這樣強大的人類對於上帝的懲罰完全沒辦法違抗,因此人類只有能力差點接近上帝而已,他們的權力與上帝差的極遠。上帝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毀掉人類與自己接近的成果。在這一點上可看出的訊息是上帝擁有遠高於人類的權能,即便人類某方面的能力能極度接近祂,祂掌控一切的權力也是人類無法企及的。因此菲尼把月亮毀掉並沒有任何意義。首先,菲尼針對月亮的舉動象徵著她仍然承認著一個超然力量的存在,而她的態度中也並無否認上帝的存在。而上帝在她的描述中是可以馬上毀掉她用無數時間累積的成果的存在,因此可知上帝的權力遠大於她。在這個基礎上,菲尼毀掉月亮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全能的神隨便就能再做一顆,而這個行為也極可能會帶來更嚴重的詛咒。而只是要求一種形式上的統一並不能真正的達到菲尼所期望的和平,因為她根本沒有消除掉先於語言之前存在的種種不平等社會結構。講著同一種語言實際上也不能真正的達到平等,從現在許多講著同一語言國家的現狀便可得知。
在這樣程度的問題總和下,菲尼的願望顯然是不可能達成的,尤其她身為巫女的身分必然已經在和神的近距離接觸下得知神真正的能力,理論上來說她應該是完全明白自己是不可能達成那個目標的。由此來看,菲尼在這個狀況下仍然執著於執行這個計畫就另有原因了。而筆者認為這是源自於執念的堅持,以下為其定義: 「一種伴隨著不理性思考與感受而經常性造成困擾的全神貫注狀態。」(Merriam-Webster) 從上述定義中可看出的訊息是執念的根本其實是一種全神貫注的狀態,全神貫注於某事並非不好的事。由此可知,執念造成困擾的原因應是由不理性的思考導致的對於某事物的特別關注。在這一點上,讓菲尼產生執念的原因不是來自於任何理性的思考。從十一話的回憶中來看,讓菲尼產生要消除人類混亂詛咒的原因的起源應當不是她真心的想要拯救人類,因為在一開始她建造塔的理由就只是為了自己想要接近神的慾望。在這一點上,人類的語言會被分裂無疑的是她造成的。由此來看,她嘗試去消除這個詛咒的原因便多了一個「贖罪」的可能,她這樣做的原因很可能是為了彌補自己因私慾而釀成大錯的罪惡感。而從她建造塔的原因來看,上述的推論應為正確。然而,這只是一開始的心態。也就是說,菲尼對於消除詛咒的偏執應是來自於一種想要接近神與彌補罪惡的情感。這不是來自於任何理性的計算或思考,這就只是她「想」這麼做。在實際投入行動後她理論上會馬上意識到不可能達成,而她仍持續做下去的原因便多了一個要素,也就是賭徒心態,以下為其定義: 「不論是近似差錯或個人選擇都會導致賭徒持續的賭博並下更大的賭注。隨著時間,這些對於個人勝率的謬誤觀點或將促成「虧損追逐」,為此所困的賭徒會持續的以彌補不斷累積的欠款為目的賭博。」(The psychology of gambling) 從上文中可看出的訊息是賭徒心態的形成是因為對於「勝率」的錯誤認知。首先是認為這一次差一點成功代表下一次就可以成功,再來是將這次的失敗歸因為個人選擇,而到了最後已經剩下只想持平損失的目的。筆者認為這就是造成菲尼不斷持續進行計畫的原因。她每次嘗試都失敗或未達成卻仍持續進行的原因到了後期合理推論已經只是想讓她之前的付出獲得一點結果而已。否則她為此付出的無數時光以及她不斷轉生的靈魂將失去存在意義。由此可知她的執念中存在的另一個面向。「讓人類語言統一」的這個目標也是菲尼緊抓不放的價值,她只有沉醉其中才能繼續走下去,否則上千年的時光將摧毀她的神智與理性。
但是最後菲尼仍然失敗了,她終究敵不過響與其他人匯聚的歌聲所累積的力量。而在消散之前,她藉著與響的交談而得到釋懷。她還是因為自己沒能使人類語言統一而感到扼腕,而她還是認為人類無法相互理解。響則告訴她語言以外的聯繫實際上是存在的,也就是歌聲,發自內心詠唱的歌聲可以跨越語言的障礙,而以此為基礎是有辦法到達和平的未來的。而響並不是嘴上空談而已,菲尼自身確實就是被這份跨越語言的歌聲打倒的。因此,響可說是為思考迴路陷入死局的菲尼展現了在她的邏輯迴圈之外的可能性。菲尼在最後要響相信自己心中的歌聲,這代表她已經承認了以歌聲達到世界和平的可能性,同時她也找到了另一個可以寄望的事物。雖然仍是寄望,但不再是對於過去跟使命的執著,而是對未來跟希望的期許。被錯認為「大義」的偏執束縛的她最終沒有達成任何事,還差一點就要造成與自己的願望完全相反的結果,最後只能無力的消散,這就是她正義的盡頭。
與此相對的,響含正義在內的價值觀卻達成了完全不一樣的結果。在第一季的大部分劇情中,克莉絲都算是響一行的敵人。響一開始是非常抗拒跟她交手的,因此在初戰中甚至對她叫出來的Noise也毫無還手之力。而在響於第五集再次遇到她後,因為不小心拿到了完全聖遺物而陷入暴走狀態,隨便的就秒殺了克莉絲,這並沒有使她感到驕傲,反而是恐懼: 「暴走的迪蘭達爾的力量可怕的並不是無法控制,而是毫不猶豫的對那個人砍過去。」(動畫第一季第六話4:02-4:10) 從這句話中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響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失去責任跟純粹暴力間的界線。響是認真的想要面對自己的責任去對抗敵人,但她只有打倒她們的想法,並非是想消滅她們。這同時還能作為響習慣尋找「更多可能性」思維的證明,對她來說所謂的「非死即生」等二分法並不存在,中間必然有著溝通的橋樑。而響的成果在第一季第十話中得到了展現。在這一話的後半,大量的敵人再次出現,其數量之多使翼與立定決心的響都感到難以應付,司令部為此找來了幫手,也就是終於離開菲尼的克莉絲。在一開始仍是堅持獨自行動的克莉絲與翼產生了衝突,正當兩人快要打起來時,一旁的響卻握住了兩人的手,她講的話正是對她的價值觀與成果的最好註解: 「可以,不管和誰都能友好相處。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沒有ArmedGear,不想一直當半吊子。不過現在並不會這麼想。正因為手上沒有握著東西才能和妳們兩個這樣牽手友好相處。」(動畫第一季第十話17:51-18:23) 從上文中可看出的訊息是響對自己的裝備做出了個人視角的詮釋。她一直對自己沒有武器裝備這件事感到些許的困擾,如今她不再這樣想了。在第九話中她也曾向翼講過,她們當日所走訪的和平城市是翼的戰鬥所保護的一切,因此戰鬥不會只有對立與衝突的意義存在,和平是有可能達到的。克莉絲認為她縱使沒有必要和翼打起來,也沒有不和她打的必要。這在根本上的確是一個可以自由選擇的事,而響立即就告訴她選擇和平的權利,她讓克莉絲明白自己有「不戰鬥」的自由。在此之上,她也找出了自己沒有武器的意義。手上握著武器首先是表示了敵意,武器的存在目的就是造成傷害,因此握著它就代表有著防備或敵視他人的念頭,帶著這樣的成見是無法跟他人溝通的。而手上握著東西代表著一個人還有著自己的成見,而滿是自己成見的人也不會有空間去接受他人,就像握著武器的人不會再有餘裕牽起他人的手一樣。而雙手都沒有武器的響則能完全不帶成見的去完全接受眼前的兩個隊友,進一步呼應了前面對響的分析,她的價值(或正義)觀就是對於和平的普遍性觀點,也就是不論身分為何都該有權享受和平,這個價值觀現在藉著她向兩人伸出的手得到了實踐,她毫無虛飾的善意成功的將兩人連結在一起,她平等的將和平相處的善意分給了兩人。克莉絲的確沒有不跟她們打的理由,而響則堅定的相信她能選擇和平,這條道路並非如此困難。就像她告訴翼的那樣,戰鬥的背面或對面一定有更多的可能性等待發掘,現在嘴上賭氣但其實是為了保護城市和平而戰的克莉絲自己一定也是渴望著和平。而做到此事的第一步就只是牽起對方的手這樣的簡單。十指相互交扣象徵著願意去接納對方的一切,因為相互交扣的動作就是把對方的整隻手緊緊的與自己貼在一起。這樣做的響終於將自己的善意傳達給克莉絲,加上翼共三人終於可以同心協力的作戰。在與菲尼最後一戰的重要關頭時響也藉著所有人的歌聲賦予她的力量而拿下勝利,這一方面是她平時將善意不斷傳播出去的結果,同時也證明了她曾說過的不再有爭鬥的夢想是有可能的,人類確實可以齊心協力。與本應是敵人的對象一同並肩作戰,同時也以歌聲將眾人合而為一來克服難關就是響做到的成果。
參考資料:
3. 《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p26
5. 《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p125
11. 《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雙重性格》p222-223
15. 《正義與差異政治》p82-83
17. 《創世紀》11:4-9
22.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2204659

作者:李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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