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我們能到達最遠的地方—專訪林于玄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在此詩前兩段,我們可以透過作者的大量提示,看到學校僵化的考試與排名的價值觀,如何使人感到痛苦。」對於林于玄寫給高中三年的詩作〈荒草地〉,文學團體「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曾做出如此賞析。

青春不必然代表著熱血與快樂。從數理資優班到社會教育系,再到目標中的臺灣文學研究所,林于玄在完全不相關的領域間自由穿梭。當被問及對未來生涯的想像時,她坦言自己目前還沒有明確地想好,要成為一位「研究者」還是「小說家」。

「妳排除了詩人。」
「哈哈被發現了。」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若要排序各種身分的重要性,「研究者」會與「小說家」並列,「社會運動者」在其後,最後才會是「詩人」。如此的選擇不禁讓人好奇,難道這位「文學天才少女」放棄詩了嗎?

「新詩社」與「女性主義」:寫作觀的養成

林于玄的文學之路,必須從國中說起。校內「新詩暨作文創作社」的詹明杰老師是宜蘭歪仔歪詩社的成員,時常帶領學生練習讀詩、寫詩,在社團的時光成為林于玄的文學啟蒙。「我會進新詩社,其實只是因為作文太長了,這是真的。」她笑說,「一開始只是覺得寫新詩就可以寫比較少字,比較輕鬆。」體制內教育的「作文」時常因為考試而淪為模板,這種制式的寫作讓她產生了厭惡感,因而選擇加入新詩社,慢慢培養出自己的文學基底與興趣。

正因為身處的環境在各種層面有意無意地「貶低文學」,使得林于玄主動去鑽研人文學科。當成績變差時,高中的班導用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方式去責備,「他會罵到我哭,然後跟我說『哭沒有用』。可是我非常不能接受『哭沒有用』這件事,我覺得沒有人有資格去定義另一個人情緒是沒有用的。」在教育現場的經歷,對林于玄的價值觀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高二時,林于玄偶然在女書店接觸到女性主義,於是在開始大量以「性」為題材的現代詩創作。「我覺得那時候寫作就是為了自己。」相較於那種寫作狀態,現在的林于玄會考慮比多,不像高中時「感受到什麼就寫」。相對那種快速輸出的過程,現在的她會放慢速度、仔細思考這個感受背後的原因。受到胡淑雯老師的影響,林于玄在一次講座中學習到「你必須跟你要書寫的東西不斷搏鬥,直到真的了解」,而這也是現在她認為「下筆前就應該要擁有」的文學觀。

文藝活動做為社會實踐的解方

在「想像朋友寫作會」的專欄中,林于玄開始嘗試「非虛構寫作」。無論是〈棄兵〉對家庭的情感,或是〈沒有名字的怪物〉對BDSM的描摹,抑或是〈雕塑家失業了〉對歷史的感嘆,都再再映證林于玄掌握文字的功力;而在文學以外,林于玄對於「攝影」也有一定程度的接觸。「和寫作一樣,攝影者面對的是作品產生後不斷地邁向陌生化的困境。與其說攝影是紀錄當下,不如說正因為我們無法留在當下,所以我們不得不用攝影舉辦一場畫面和情感的喪禮。」林于玄在〈快門後的急速陌生〉中如此寫道。

「與其說攝影是記錄當下,不如說正因為我們沒辦法留在當下,所以我們不得不去用『攝影』紀錄它。就像是記憶切片,這個記憶就被固定在這裡了,我們永遠沒辦法重新獲得那一刻的感受。」林于玄說,攝影留下的是一片模糊的空白,紀錄的是永遠、永遠失去的東西。我們所看到的都已經完全消失了,所有記憶的片段都成為空白以及空白帶給我們的感受──而這也是為什麼「照片」會讓我們這麼著迷的原因。

影像作品《液態之愛》導演的身分進行觀察,林于玄分析攝影和文學的共通點──就紀實攝影來說,如何「呈現真相之餘讓觀者反思」是必須練習的部分。有些人會把紀實攝影拍得非常像「畫」一樣,進而去凸顯「紀實攝影並不是全部的真相」,這與大家會去「檢視歷史的真實性」的現象有所類似。因此,在書寫記憶的同時,我們必須要對於所書寫的事物有一定程度的認知,才不會在其中迷失。

文學的再定義:社群裡外的創作與研究

在大學期間,林于玄加入「想像朋友寫作會」。相較於其他文類乃至於社會參與,雖然林于玄沒有很積極地參與現代詩的社群,但這些團體確實影響了她。「我覺得『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或是『噴泉詩社』對我來說,讓我在沒有那麼專注、想要逃避寫作時,延續了我的寫作生命。」當同儕們仍然十分努力地在寫詩時,林于玄會有更多堅持下去的動力。

因為想知道自己是否有成為「研究者」或「小說家」的可能性,林于玄透過研究計畫與創作計畫,嘗試將想法完整地書寫下來。「我覺得跟我的個性有關,在我知道我可以達到之前,我不會完全選擇它──它不會成為我的主要選項。」以寫詩「出道」的林于玄看似放棄了詩,實則用更多元的方式來實踐文學。在文學面向上會有如此轉變,這是以前的她始料未及的:「以前我就是想成為詩人,可是我後來比較喜歡小說。」儘管在研究與創作、小說與詩之間游移,但「文學」無庸置疑地是林于玄往後最主要發展的能力之一。

「妳是不是想聽別的?你可以問得直接一點。」究竟這位「詩人」在未來還會進行詩的創作嗎?在文學創作上,林于玄說自己目前想要出版短篇小說集;至於詩,她說會看情況,「它不是我現在的主要目標」。在訪談的最後,林于玄說「我們怎麼可以去區辨一個人是不是詩人,是他有沒有在思考所做的這件事對他的意義」,正巧呼應了詩作〈荒草地〉的結尾:「五月之末我已是/滿身行囊/趁著詩集裡的寶寶尚有呼吸/我必須盡快出發」。距離出版詩集《換貓上場了》已過了一段時間,儘管林于玄在文學上所關注的面向有所轉變,但對文學的熱愛卻仍舊持續著──只要她願意,未來的她必能再度「上場」,佔領所有人的目光。

 


▎詩人簡介

林于玄,2000年生,有詩集《換貓上場了》(斑馬線文庫),作品曾發表於《幼獅文藝》、《歪仔歪詩刊》、《別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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