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思雜想

2021.9.1

　　昨晚十點半關上書房，帶著＂情緒勒索＂準備睡前翻幾頁。走過床邊櫃上面靜靜的隱隱的好像映著窗框的影子，低下頭，透過半垂著的窗簾，一眼就看到了已呈微笑狀的月亮，就這樣掛在天邊。前幾天，頭一枕在枕頭上，月亮就這樣的圓圓的大大的靜靜的映在眼中，窗框的影子彎彎的就映在被上。它無聲的，默默的照著你，然後呢？你在和它對望當中就恍惚的，隱約的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沒有想到什麼的…前幾晚淑琴嫌它的光，所以會把窗簾拉下一點，看不到它，只是光影仍在，你知道它在那…然後又是一個安詳平和的覺…

　　昨晚窗簾較低，看不到月，因為臥房在二樓，也看不到樹影，卻想起了師專考預官那段時光。專五的329是預官考，因此從專四開始同學們就投入了備考的狂潮中，什麼意思呢？師專同學大概都是因家境較差，成績不錯的，因此家裡鼓勵考公費就讀（以減輕就學負擔），保障就業（免得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的師專，和同學們聊起來，好可怕，幾乎每個都是校中的佼佼者，為了拼師專，有的初中就住校苦讀…有的同學竟然一考數年…有一個鄉甚至是每年派山數部遊覽車到各師專赴考。專四，你陸續聽到幾個初中同校的同學在閒聊時無意中提到他們的同學＃＃＃考上台大；＃＃＃考上政大…言談中有著一股怨，有著一股氣，因為他們在初中時的成績都比我的這幾個同學差…換句話說，專四後，同學相處的氣氛有點怪怪的，你說不出來但感覺得到。你也許會問：那我呢？好玩了，我沒有那種感覺，因為我對初中同學不熟，每天騎著腳踏車上學，下課就騎著腳踏車回家，課是一節接著一節，中間根本沒有休息，除了身旁的幾個同學偶有來往，其他的你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我對初中同學的陌生，最誇張的是有一名同學比我早一年上師專成為我的學長我都不知道，因為平常根本沒有來往過。直到後來開同學會才知道原來我們曾是同學。

　　初中渾渾愕愕的混到畢業，第一年報考師專差了幾十分（奇怪了，我連當初是怎麼去考的都沒印象的，是父親帶我去的嗎？應該是吧？可，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從初中考上全校排名第二的班級，高中變成全校倒數第二的班級；高一考完期終考後，父親才告知已幫我報名師專，要我再去試試（父親是國小老師，需靠薪水養家中的六個人，我想他大概是撐不下去了。）然後呢？帶我去一個朋友家，因為這個朋友的弟弟也有報考，而他們在花蓮有親威就住在師專旁邊。所以我們兩個在考試前一天在車站會面，一起前往花蓮。當年沒火車，一早就要到蘇澳搭車，柴油味道襲來，充腦欲嘔。同考者問我會不會暈車？我說不會（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沒有搭過車，甚至連公車都沒搭過。）結果車子左彎右拐的轉到了東澳，我冷汗直冒，全身酸軟的攤在座位上，他的情形也差不多，然後他問說要不要下去把它挖出來，兩個人蹣跚又艱辛的下了車，走到角落，但以前沒挖過也不知如何挖喉嚨，只好又軟軟的緩步難難的進入公車…（其他的我就不記得了）只知道後來我上了，他沒上，再見到他時，已是十餘年後，我當了老師，他成了工人。初中最好的同學也是，也考上了高中，但家裡無法供應他上學，進了工廠，專四時在路上碰到他，寒暄後，他提到要去幫兒子買螃蠏車，而我則連與女生講話都還不敢（學校規定男女生不可講話）…人生的境遇中，有些關鍵點很重要，一錯過，或一踏上不同的路，然後呢？一切可能就因此而不同了。

　　剛剛提到：上了專四，氣氛慢慢的變得有些奇怪。專四下，學校特闢一間教室供我們夜讀－專門拼預官，連夜不關燈。當時的師專幾乎都是如此，因此考取預官的比例都在九成五以上（可憐的師專生）。專五開學後，我才知道有的同學沒回家過年。我的同學準備預官考的方式是讀到十二點，然後四點請人叫你起來繼續讀；有的則是一直讀到四點才上床閉下眼。我們同寢室的有六個人，每天晚上九點多回寢室時，都只有我一個人，有月光的晚上，你看到牆上有樹影，因風而微微的搖曳著，隌著你的就只有樹影，就只有那搖曳著的樹影…你雙手枕在頭下，看看月亮，看看樹影，想著看著，慢慢的進入夢鄉。

　　我曾經到那間夜讀室一次，同學瞪著你又沒看到你，每個人正經八百的翻著書，或者閉著眼無聲唸著…沒有任何交談聲，你自己也不敢出聲，肅殺之氣籠罩著四周…我待了一會就離開了，然後呢？回去再看著牆上的樹影時，想了很多：師專生，預官，未來…

　我自己沒辦法正經八百的讀書，我的讀法是在無人的走廊，然後呢？一面走走停停的自學自問自答；或者在無人的有草地的樹旁，一面踢著石頭，一面拍著樹或撞著樹，一面看白雲，一面記內容…

　　預官放榜，十個同學沒考上，是歷年最差的成績，碰面變得非常尷尬，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安慰沒考上的同學。也不知道與考上的同學如何對談，總之，見面不知如何交談了。五年相處，青春歲月都在一起的好友，最後是有點漠然，有點不知所措的各分西東…多年後，你會發現，那場考試根本沒什麼，同學們後來的成就其實決定於之後的方向和追求。你看看，你看看：一個窗影，一堆回憶…

　　在枕上，你還想起了蘇東坡的＜記承天寺夜遊＞。說他有天晚上

　　　＂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

　　然後和朋友在庭中漫步，見樹影交橫…該文被列入國中課文，我是在解讀教學時看到的，王致忠的學生將蘇東坡和朋友散步時見到的＂樹影交橫＂解讀成蘇東坡是否因朝中政爭而內心糾結？偏遠國中生竟有此解，竟比市區著名國中的學生還要出色，教師的影響太大了…。月色入戶，月＂色＂入戶，月有什麼＂色＂呢？竟然用月＂色＂來描述，看到＂月色＂兩字不由你不去想想：月色是什麼？如何解讀這兩字？你想到了什麼呢？（我至今無解）

　　然後呢？你又想到了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單單這五個字就是一幅絕美畫面，那畫中是：有香氣有水聲有月色有春風的夜晚。單單懷想這個圖像，你的心就靜下來了，你就感受到人生的靜美了，一切的煩憂，一切的苦惱都淡了…沒了…

　　詩中的句子也有意思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在亙古的人生長河中，我＂活在當下＂，就看著那月，就看著聽著那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