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只能在夜裡穿梭？：郭強生《夜行之子》

郭強生用13個短篇，串起從年輕到衰老的過程。當主角還是22歲的年輕人，他即將搬離美國；最後結束在91歲的E.M. Foster。故事包括王爾德入獄、歐蘭朵性別流動、震驚全球的現代911、以及屬於市井生活的日常。

關於同志的人生，寫來總是顯得滄桑與流轉：無論是貫穿全書的李、抑或是自美返台的阿文。前者是不斷沉淪的異鄉人，後者是被家庭綁住的中年男子。而最經典的莫過於〈放生〉裡60歲爺爺與50歲的偉在公園對談，有種白先勇《孽子》的情節。兩人談的是從年輕的愛情、到與現實牴觸而不得不分開的無奈，郭強生描述的夜行之子，從來都見不得光，即使在吵雜喧鬧的背景，主角們像是旁觀者審視自己的人生：「眼前的這個人，當年長髮垂肩，笑若春陽的男孩，如今已成了一臉橫肉，眉眼被愁煩算計攪得混濁，害他老半天不敢確認一點也不奇怪。」（頁210-211）

觸及現實的還有911事件，這個大到足以改變世界政治版圖的恐怖攻擊，也能小到影響個人的命運：「如果那晚的班機準時起飛。如果重新起飛後的次日不是九月十一日。如果小凱的辦公室不是在世貿中心。」（頁54）當電視不斷重播煙霧與火光纏繞的雙子星大樓，彷彿心裡有一塊地方跟著崩塌，接著「回到了真實裡」（頁68）。阿文就這樣回到屏東老家，在附近的學校任教，方便照顧年邁的父母。

但更多時候，小說裡的同志並沒有「家」，藏身在辦公大樓的酒吧便是一個能夠安心傾訴的場所，在郭強生融入不同的書寫類別後，轉化酒吧的功能。例如〈轉世〉裡出現的京劇與謀殺、〈君無愁〉的變裝與推理。閱讀的時候總不免在想：「如果去掉酒吧，那麼同志還能躲到哪裡呢？」

〈凡賽奇之夜〉所提及的婚姻難道就可靠嗎？同志原本企圖進入異性戀體制，取得一紙證書，卻在合法化之後，消失了信心：「現在同志婚姻合法了，一切又要洗牌重來，他又感覺得重新定位自己的需要。」（頁237）〈凡賽奇之夜〉發生在大停電的紐約，也頗有世界即將崩塌的預言。

讀完整本小說，我想夜行之子仍舊在夜裡活動，就著霓虹閃爍的光，微弱到僅能照亮眼前的一小段路，但依然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