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駿碩上台領最佳改編劇本獎,致詞特別提及《大象席地而坐》對他的重大影響。然而,濁水漂流還真有一點點大象的影子在,不管是海報設計、特別留意的演員表情、到處流浪的無力感,對世間的絕望。不過濁水漂流還夾帶一種憤怒,仇視社會。
主角是由吳鎮宇飾演的輝哥,因為犯毒癮被關出來後,只能做遊民,可到處流浪同時,又面臨食環署的無情掃蕩,不事先通知,就收掉他的家蕩與身份證。看這香港一棟一棟的大樓持續建造,他們的生存空間也越來越少,終於受不了要大家一起告政府抗意,可是越到後面才發現,有用嗎?
「深水埗是窮人住的地方」他生在世界上高樓最多的國家,而他卻是睡路邊。一棟一棟的大樓蓋,蓋到深水埗,反到是壓縮他們生存空間,那蓋那麼多高樓是要給誰住?如此諷刺的一種窮富之間的懸殊,這種不公平性,導致像輝哥這種遊民會感到憤憤不平。而更讓人憤怒的,並不是國家無視他們,而是國家那騷不到癢的表面關心,好讓大家好像以為他們有被國家關懷。
記者看似關懷的問著:「你有什麼人生故事可以分享嗎?」輝哥只回答他想告政府。而事後,更搓破記者的表面關心說:「他們只想問我為何吸白粉?為何坐牢?為何露宿街頭?用悲慘故事搏取同情,賺收視率,」
還有一些年輕人那騷不到癢的關懷。建築系的大學生跑來,教他們蓋漂亮小木屋,看起來好像給予他們有生存能力的機會,但放眼看香港,為什麼別人蓋大樓?而他們用垃圾木材蓋木屋?而還要被警察掃當?還有為了體驗底層生活的大學生跑來一起露宿一晚,看似很認真想體驗底層生活,可是這看起來無比諷刺真正露宿街頭的街友,他們跳脫不了的苦海,在別人眼裡竟然是想體驗?
就連真正想幫他們打官司的何姑娘(蔡思韵 飾),也頂多幫他們爭取到2000港幣,也爭取不到政府欠他們的一個道歉。這樣看起來,這2000塊根本也只是施捨,往後還是可以繼續掃蕩他們的東西。
電影讓人絕望的,並不是一直看著他們被欺負,而是看著他們一直受到幫忙。輝哥的身旁,全部的露宿者都在幫他們,李麗珍還有句台詞是:「你看!有錢人身邊,還不見得有這麼多人幫助,」輝哥的腳潰爛,身邊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叫他去看醫生,木仔(柯煒林 飾)甚至還跑到醫院照顧他。但這些愛與溫暖、這些幫助,似乎更顯得有一種努力也沒有用的無力感,不如不努力,努力了更失望。
然而這些同病相憐的背後,竟然還有一個可悲的原則。「妳知道為何人們出獄後,街友們都要請他們吃第一餐?因為,那是要拉他們下水,不想讓他們重新做人。」這些同病相憐在這電影裡,變成一種更悲哀,就是要讓你徹底爛掉,不要去努力,因為努力似乎只是更無力。能一直活在街上不被麻煩,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但這些角色不邪惡,因為只是讓你提前看清,別人不會給你重新做人機會的殘酷事實。
而當然,這些角色是真的這麼可憐嗎? 電影還是有給他們活該的理由,他們淪落街友,還不都是因為他們吸毒。他們曾有人、本來有辦法到挪威去過好生活、但因為吸毒就變街友。有人曾經是萬人迷,也因為吸毒就變街友。有人曾經是法會道士、甚至還會接電、木工等多項技能的人才,但因為吸毒就變街友。看起來只是自作自受,但更進一步的理解是,為什麼犯錯就沒辦法重新做人? 因為在這裡,別人完全不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剩下出獄的時間,只能做街友,等死。
就像一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的街友因為認命,沒有尊嚴被糟蹋也沒關係,但像主角輝哥就是個不甘願的人,為什麼犯過錯就不給重新做人的機會? 只能做街友? 只能像垃圾一樣被有錢人踢來踢去。難道政府對待這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這些人的無情對待方式,就能顯得他們沒犯錯嗎?
「犯錯就應該要道歉」,成為這電影的名言之一。不管身分地位、過去怎麼樣? 犯錯當下就是要道歉,但似乎在香港,道歉的標準,似乎建立在身分地位上? 而實際上,在輝哥眼裡,儘管自己過去有錯? 儘管他最後是自己給自己絕路,好像是他活該? 而實際上,就擬似一種,如果政府也跟他一樣爛? 那為何自焚的卻是他呢?
突然想想,濁水漂流還真的有點像大象席地而坐,就是糜爛的世界,你爛我爛一起爛,反正大家都很爛,那我犯錯也沒什麼差了。濁水漂流又夾帶的憤怒是什麼? 為什麼偏偏街友我做? 被欺負的是我呢? 為什麼我會這麼不幸? 而你們卻住高樓上? 我只是跟你們一樣,都很爛而已。
我為什麼會覺得他是在講一個糜爛的世界,因為裡面的輝哥有很明確的表達「香港就是爛」的直接意思。輝哥尿香港大樓,但他卻是一個吸毒的。拋開貧富這一塊面紗,真面目以道德來講,就都很爛。
但回到貧富這一個問題? 為何窮人不能擁有跟富有人一樣的尊嚴? 這一直都是個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