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問起最近讀什麼書,我說重看幾本推理小說,《無臉殺手》、《a不在場證明》等。他有點驚訝,直言也曾為推理小說著迷,但現在就還好。也許很多讀者都是如此,癡迷一兩個推理小說作家,或讀過一兩本,熱情沒多久就消散了。我倒是始終愛熱推理小說,心情不好隨手抓幾本讀一讀解悶。推理小說吸引我的,大概是世情吧。
推理小說是一種相對擬真的文類,和言情小說相反,言情小說必須超現實才有讀者愛看,誰稀罕推銷員之戀?當然是霸道總裁才吸引青春少女。個人生活範圍有限,推理小說讓我看到其他人們生活的一部分。有謎團、解謎的過程,我覺得便是廣義的推理小說,不見得需要謀殺案,當然一般讀者仍習慣某個偵探主導整本小說。
閱讀推理小說我有個怪癖,一定要先看結局,知道謎底,確定手上這本小說的定性,才能安心閱讀。家人取笑我作弊,自認並不是作弊。我就是個無腦讀者,根本沒打算與作者較量,只是讀一本小說罷了,不願讓「兇手是誰」的疑惑干擾閱讀情緒,所以必須先得知結局,才有心情閱讀推理小說。所以我從不介意別人爆雷,假使被爆雷就失去閱讀樂趣,那本書或許與我無緣。
對我來說,詭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書中人物集體演示的世情。換句話說,日本的本格派不適合我,我比較支持社會派。重複閱讀推理小說,每每都會發現之前沒注意到的細節,頗有重新發現的樂趣。看的多了,有時還會嫌棄作者未用心安排人物言行,比如「煮了晚餐」之類的描述就讓我皺眉,到底煮了什麼?作者未能安排人物直接向讀者展示他的性格身份處境等等,有點可惜,不過多數推理小說大抵如此。說穿了「嫌貨才是買貨人」,我就是熱愛推理小說,難免挑剔一點。
滿喜歡日本推理作家土屋隆夫,我覺得他是以作品傳遞道德教訓,譴責放縱不當情慾的痴男怨女。土屋本職是小學老師,作品不多,在信州晴耕雨讀。晴耕雨讀然後以作品訓誡世人,我覺得很妙。土屋過世時我有點感傷,再也看不到新作了。
知名影星梁朝偉很喜歡美國勞倫斯.卜洛克。導演侯孝賢很愛講一則小事,某日梁朝偉拿著卜洛克的書,向侯孝賢推薦。侯孝賢回應,奇怪,那不是我推薦給你的嗎?可見梁朝偉常常向別人推薦卜洛克,甚至忘了他是經由侯孝賢才知道卜洛克的。梁朝偉的影迷不妨找幾本勞倫斯.卜洛克讀讀,倘若和卜洛克有緣,那麼與梁朝偉共同擁有卜洛克,應該是不錯的感受。
勞倫斯.卜洛克兩個系列較受歡迎。偵探馬修.史卡德和雅賊系列。馬修由退職警察改當無照私家偵探謀生,深受酒癮之苦。他參加匿名戒酒協會,信條是:一次戒一天。馬修原本不發言,直到當眾承認自己是酒鬼,才逐漸從深淵爬出來,過程的痛苦和堅毅,讓人感佩。但這個系列略嫌血腥,未必人人接受。雅賊伯尼後來開了一家舊書店,所以主題常與文化有關,吉卜齡、史賓諾莎、蒙德里安等等,風格輕鬆詼諧,讀完壓力比較小。
《無臉殺手》是賀寧.曼凱爾的韋蘭德探案第一本,為少數暢銷國際的瑞典推理小說,但我覺得還好。韋蘭德本人缺乏魅力,書中細節草草,吃喝常沒說明。不過瑞典社會狀況頗有意思,比如警察值勤不帶武器,韋蘭德抱怨社工往往輕縱少年犯之類。而官方接納大量難民,卻未積極安置,以致形成治安死角與民間敵視等等。本書出版於1991年,世人還未意識到難民議題的年代。
《a不在場證明》為蘇.葛拉芙頓的金絲.梅芳系列第一本。金絲.梅芳是有執照的私家偵探,她勇敢理性又獨立,卻略嫌魯莽,有時讓自己無意間走向危險……。這個系列書名以「a is」、「b is」為首,被譽為字母天后。蘇.葛拉芙頓與勞倫斯.卜洛克是好友,卜洛克在《圖書館的賊》曾調侃她,萬一Z寫完了怎麼辦?沒關係,就AA、BB……繼續寫下去。惟她癌症病逝之前,只完成Y,Z永遠沒機會問世了。
我始終相信,推理小說適合任何人,可惜許多讀者沒機會與心儀的推理小說相遇。惟,閱讀終究為個人隱私,愛讀什麼就去讀吧,自己開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