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萱突然跪倒,朝池鬯叩了三叩,池鬯急忙扶將起身,道:「姑娘沒由來⋯⋯大禮,鬯⋯⋯承擔不起。」關萱咽道:「池公子,本該稱謝您一聲恩公,世情涼薄,竟有您如此仗義之人,不嫌小女子卑微。昨日您佯說通馬語,惹惱太僕寺少卿鄭羲,樑子算結下了,定小女子福薄招禍。」
池鬯搖手,大嚥唾沫道:「在下⋯⋯確實⋯⋯確實略懂⋯⋯得一點兒相⋯⋯相馬之術,十九龍馬又以⋯⋯九匹馬為首,綠墜兒、紫麒麟、黑頭剎、白機巧、絳袖舞、藍穹廬、黃玉蟾、灰鷲羽、彩蝶皇。妳⋯⋯妳看,那匹綠毛馬兒,是不是⋯⋯四蹄奇大?」關萱聽得池鬯一口氣說出寶馬頭銜,又驚又喜,知池鬯智識不凡,朝綠毛馬望去,其四蹄奇大,較常馬足足厚出一倍。池鬯道:「那是⋯⋯綠墜兒,長居⋯⋯居礦脈中,四蹄⋯⋯踩尖石露礦⋯⋯不傷,唯⋯⋯採礦人能⋯⋯辨其行蹤捕獲,擅奔於⋯⋯地形多石礫⋯⋯或荊棘之地,下盤沈⋯⋯穩,如⋯⋯如吊四石重墜,故⋯⋯稱『墜兒』。」刁鋒見綠墜兒每每踏步,塵土不揚、馬脊筆直,頗具武學名家風範,不禁暗讚。
九馬九色,各擅其場。池鬯道:「紫麒麟⋯⋯性輕靈,存於萬⋯⋯萬仞懸崖旁,彷彿麒麟⋯⋯戲險翱天,膽量⋯⋯堪屬馬族之冠;黑頭剎乃⋯⋯曹孟德滅⋯⋯滅烏桓古國所獲得的⋯⋯戰馬,其性⋯⋯猛烈好戰,不僅日行千⋯⋯千里,所跨步伐⋯⋯常馬兩倍寬;白機巧擅用⋯⋯毛色之利護身,躲⋯⋯躲於萬年冰⋯⋯冰雪中,性格狡獪,見機行事⋯⋯能力無馬⋯⋯可匹敵。」
楊朠越聽越奇,忽大叫:「按你說法,不是匹匹都得冠,那還比啥。」池鬯、關萱嚇了一跳,並不曉這麼幾個人近身,聽他二人言語。楊杲露出羞澀歉然的神情,輕拉皇姐衣袖:「姐姐,妳別打斷先生的分析。先生,真對不住。」池鬯看楊杲容貌善秀,質氣溫雅,甚是喜歡,微笑道:「不⋯⋯不礙事,三位⋯⋯貴人如無棄不⋯⋯不才淺見,請上前共同⋯⋯同品評。」楊朠甜笑:「無棄無棄,我弎連見識渣渣兒都沒有,特想聽高見呢。」雙手挽著楊杲、刁鋒,毫不客套進前。
「我叫月英,胞弟季子,我家護院刁鋒。」楊朠刻意隱瞞姓名,將「朠」字拆成「月英」,則楊杲沿用小名「季子」。池鬯、關萱施禮自介。
池鬯再道:「絳袖舞⋯⋯乃牡馬,非處子⋯⋯不可與之⋯⋯親近馴獲,質情婉約,乃以柔⋯⋯以柔克剛能手;藍穹廬奔⋯⋯奔馳極天闊地之間,目⋯⋯目能視日,故喜⋯⋯傻勁追日,為馬⋯⋯馬中夸父,馬賽⋯⋯皆在日下舉⋯⋯舉行,牠有絕對⋯⋯利處;黃玉蟾⋯⋯又名玉⋯⋯玉潘安,贊其樂衷風⋯⋯風花雪月美事,此馬常揚蹄⋯⋯遍⋯⋯遍遊各良辰美景,具⋯⋯玉郎潘安⋯⋯情調,唯如此雅⋯⋯雅韻才可抓住牠。黃玉蟾因遊⋯⋯遊走大江南北各處,是以慣⋯⋯慣習各種賽事⋯⋯地貌。」楊朠歡然撫掌,讚道:「妙!江海無涯、天地萬靈,當真見識。」
池鬯道:「『凌雲志、騊鬃揚』常馬⋯⋯馬鬃最大功效只⋯⋯只可入藥,而灰鷲羽和彩蝶皇,兩者馬鬃⋯⋯卻絕妙擾敵,與⋯⋯此二馬共奔,必失方向。灰鷲羽⋯⋯其鬃猶若⋯⋯鳥羽,奔馳如⋯⋯如鵷鶵展翅、垂天之雲,似浮⋯⋯浮空中;彩蝶皇其鬃⋯⋯同虹,太虛幻化,久視則⋯⋯心迷意散,因此彩蝶皇⋯⋯終身獨居,只與斑斕⋯⋯斑斕毒蟲共⋯⋯共生,嬉樂百花⋯⋯百花盛⋯⋯盛開之所。」
楊朠心道:「父皇老誇討厭鬼鄭羲什麼『玉面少伯樂』,瞧他剛剛對張須陀逢迎拍馬模樣,八成十九龍馬認不得幾隻,想藉外力得勝。伯樂?我呸,差遠了⋯⋯眼前這池書生⋯⋯倒挺當得『玉面少伯樂』名氣,嘻。」楊朠暗暗打量池鬯樣貌,雖身形清瘦難比刁鋒威武,狂狷氣質卻勾動女兒心悸。
「哼,越聽書生你說,我越急。要不會匹匹投注。」楊朠埋怨。池鬯覺楊朠質樸可愛,笑道:「血統、齡別⋯⋯身重、性情,和騎師⋯⋯騎師技藝,皆⋯⋯皆影響⋯⋯賽馬局勝率,如十九龍馬⋯⋯沒這等珍⋯⋯珍奇,賽馬局何以⋯⋯做賭,而人人奢求⋯⋯馬伯樂美名,也可⋯⋯拱手隨人。」
「我最喜歡絳袖舞和彩蝶皇,忒有女子質氣,關姑娘妳說是不?」楊朠笑問關萱。關萱對新識友伴亦親切:「嗯,黃玉蟾很是讓小女子心動,竟喜良辰美景,何等風雅。」楊朠微微皺眉,頗似苦惱:「妳說得有道理⋯⋯又要多加黃玉蟾,況且牠的名字倒和我挺緣份⋯⋯。季子,你呢?刁兄就不用說,必定選黑頭剎⋯⋯一看就知道你倆一秉性。」關萱和楊杲忍俊不住低笑出來,笑彎眉眼看了看黑頭剎,再看刁鋒,頓覺楊朠評斷精準。刁鋒仍舊面無表情。
「至於書生嘛⋯⋯你紫麒麟。」楊朠肯定答道。池鬯對楊朠評斷基準有些意趣:「小姐何⋯⋯何以得知?」
楊朠正色道:「先生則箇恕罪。第一,你眾惹鄭羲,膽量冠群,按你說,紫麒麟膽量堪屬馬族之冠,一樣的;再者,麒麟麒麟,哪個書生不想當麒麟啊?」楊朠答得趣妙,眾人歡笑。
「那鄭⋯⋯鄭羲選什?」池鬯笑問。
「他啊⋯⋯。」楊朠仰頭短思,機伶地指著那匹醜陋褐馬,答:「那匹,跟他一般得灰頭土腦。」池鬯緩緩搖頭,意味深長:「土癲癲?沒人會⋯⋯會選土癲癲,牠有一怪⋯⋯怪癖,跑起來⋯⋯步伐不一⋯⋯又喜顛。」刁鋒看了眼池鬯。楊杲心裡難過,低聲道:「土癲癲已生病,長得這般醜劣,奔跑時還顛,甚是可憐。」池鬯暖聲安慰道:「就算牠⋯⋯牠比世上任何一匹⋯⋯馬都醜鄙,可蠡苑還是⋯⋯收著⋯⋯牠。」楊朠好奇問:「為什麼?」池鬯微微一笑,道:「花老闆的心思⋯⋯誰也摸⋯⋯摸不透,書生不知。」
「池鬯,你評馬評得頭頭是理,頗能和我《養虎經》媲美,且咱倆修理鄭羲的心意有志一同。」楊朠豪爽直呼池鬯本名,無所顧忌,關萱一愣,低頭輕輕咬唇,女子心思細膩,理會楊家小姐也對池公子頗生好感。
池鬯正想問何為《養虎經》,楊朠笑顏猶若陽曦朝露,搶先問:「街市傳聞你通馬語,唬人唄。」池鬯道:「不、不,不才確實⋯⋯。」楊杲稚臉光輝熠熠,是他比皇姐更早從太常寺聽來的故事,今日他心心念念,就想見著會說馬語之人,瞧瞧他和馬兒對話。楊杲輕聲要求:「先生你能和馬兒說說話嗎,季子也想聽。」四副翹首期盼的殷切眼神凝視自己,池鬯只得微微一笑,拱手道:「不才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