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子化為什麼是國安危機？ 看看日本/想想台灣

近年來台灣出生率如雪崩般暴落，連帶影響到很多問題，但大部分人應該對這會連結到怎樣的未來還不太清晰，這篇想跟各位漫談一下這題。

這問題最初的根源其實來自於社會制度的設計是參考當初人類的平均壽命，經濟發展狀況等等，因此在數據發生無法預測的大幅度震盪時，很多政府跟民間的制度都出問題，從終生僱用到健保年金，大概找不到一個完全沒問題的制度。

日本或美國也有類似問題，所以在解題方面走的都比台灣前面。日本雖然祭出一堆政策但是沒有顯著效果，但不是其他國家也有這樣的問題我們就沒事了好嗎？

以政府的角度而言，當然早就知道這些事的嚴重性，所以也是拼命抄日本政策、走日本老路。不過台灣以經濟體來說，國土面積、人口分布、城鄉距離還有產業組成、教育水準還有民族性跟日本都有段差距，所以搞到現在也不能說多順利、我自己人在日本工作上正好有接觸這個政策，業務又是負責台日交流，台灣狀況不能說非常了解，但是可以提供一下日本觀點給各位參考。


【地方創生政策】

不知道有沒有人聽過地方創生政策？ 這是一個日本目前第一階已經告一段落（為期六十年/第一期五年已結束），台灣正開始第二年的政策名稱，在台灣民間有許多解釋，現在各部會各產業大家都各有各的觀點。

以日本政府政策目標來說，就是想透過都市的人口舒壓來解決人口問題，不過這政策執行到一個段落以後，驗收成果發現不只人口繼續被吸往東京，就連其他兩大都市圈人口都下滑....不過日本就是宣傳很厲害啦！講得很有成果一樣，其實大部分都還有檢討空間。（台灣流的結案是亂搞灌水也硬是達成KPI，日本流則是年初就知道沒辦法達成，準備大家來寫檢討報告）以指標來說人口移入地方是失敗的，其他產業、官民協力等KPI則都有達成。

【為什麼把人口導向地方可以解決人口問題？】

都市各行各業最高水準的東西都聚在一起互相競爭，但空間有限，有辦法在都市賺到能買車、買房、成家立業還能有自己娛樂的人只是少數。大部分奴工跟社畜比較多。都市的價值轉換很單純，就是什麼價值都能用錢衡量，奴工跟社畜因為工作過度，所以精神跟肉體都傷痕累累，想拿賺到的錢去療傷卻會發現很多傷是錢治不好的，尤其精神上的傷害，想用購物或各種物慾來彌補，根本是越補越糟，還可能欠下卡債。

你要這些身心不健全的社畜怎麼生兒育女？ 留在都市繼續被財團跟各種流行訊息洗腦，只會越來越不知道自己要過什麼日子，所以讓人離開都市去鄉下先脫離財團的洗腦圈，是政府的第一步。


【去了鄉下以後要幹嘛？】

大家雖然賺得少，但是房子便宜消費也相對低，生活跟工作達到健全的平衡就可以生兒育女了！！

不過這件事有簡單嗎？

鄉下房子便宜，薪水也便宜，所以第一個要解決的是產業跟工作問題。台灣現在正好停留在這段。不過我已經可以告訴大家日本的結果是什麼。想衝數字最快的方式就是引進大公司來做，然後利益就會漸漸被大公司或是一些地主壟斷，過一陣子雖然經濟變好，但還是不宜居，因為大公司只是把都市那套拿到鄉下繼續養奴工而已，主要的利益還是往本公司所在的大都市去，下面養的員工也只能圖個溫飽，厲害的要升遷，還是往東京去，或是從東京派來，到最後還搞倒一堆地方中小企業，等於是都市的擴張。

因此現在祭出的第二步就是大家檢討更有效率的官民共創模式，還有大企業跟地方中小企業的良性合作模式。

另外地方適不適合居住跟生育，除了工作以外，生活機能、育兒、醫療、長照等等都有相關，但是政府沒那麼多工，部會間難協調，行政資源難以有效利用，看得懂整體戰略又肯做的公務員也是少數，混吃等死、不知變通的佔多數。

而且這政策目標有點跟財團對著幹，財團要的就是奴工，因為企業規模發展至此，想要大規模勞動改革很困難，另一方面政府卻要大家少工作一點思考生兒育女的事，背後目標我覺得兩者有點衝突，政府也不能不要財團的錢，

恩，難。

不過在看這問題前也要知道台灣跟日本的行政分級有著根本的不同，日本的中央部會、廣域自治體（都/道/府/縣）跟基礎自治體（市/村/町/特別區）權力分配，在市政上是實實在在的地方分權。簡單來說日本地方自治體雖然可以對比台灣的地方政府，但日本地方自治體權力很大，做得好甚至常常可以不鳥中央，還有自己訂定條例的權力。而日本現在有1717個基礎自治體，想一言以蔽之的話，很多真相會被蒙蔽。

【目前暫時解決人口問題的方法】

這問題大家都很頭痛，少子高齡化人口數會出問題，但更重要的是人口結構。人增加了，但是增加的都是窮老人也沒什麼用，就算提高生育率，那些小孩也不會一夕長大，所以引進外勞是唯一解（像我們這種），不過日本人很保守，鄉下排外就連外地人都排，更何況外國人，所以對這個議題日本一直也很隱晦。但低調歸低調，還是要做，因此日本很多外籍低階勞工，其中以東南亞最多，大家能在都市觀光看到那些中國人或外國人，都還不是最低階的外籍勞工。

外勞是平行於地方創生政策之外的另外一個政策，但簽證也一直在放寬跟重新檢討標準。


【民間的對策】

之前某場講座裡，有個東大老師說過：將來想靠中央政府來支持地方政府已經不可能了，下一個時代應該是靠民間團體支持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再一起支持中央政府才能度過難關。

簡單來說最有力量早就不是疲弱的地方政府，而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不過他們家有錢是他們家的事，憑什麼要他們拿錢出來？ 這就要靠民間結社的力量，已經多到錢用不完那些有錢人會因為什麼契機為社會出錢？這就是一個課題。台灣很多人可能會質疑這件事是天方夜譚，但是日本已經有地方做到了。當然不是多數啦。

台灣也有可能做到，看每次台灣捐款那麼多就知道有錢人其實還是滿有的，現在虛擬貨幣跟NFT就是一直重新詮釋地方分權這件事，而怎麼用在社會制度的再設計上也很多人有想法，只是想起來簡單執行起來難，不過我身在其中，當然也為了打造自己理想的樂園而在努力中。

【日本的現況】

地方創生政策其實不是這幾年才有，它的前身故鄉創生政策從1988年就開始了，以前在市役所有個前輩說，政府一直釋放出一個訊息，而且很明顯。「中央政府搞不下去了，所以錢發給你們大家就自求多福吧」當時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所有自治體（市村町）通通發一億日幣，然後就有很多很好玩的事發生了，有人拿來蓋各種奇怪東西，有人投資人材，還有人拿來買黃金或是乾脆定存。

這段時間創造了很多奇耙政策的先例，也開啟了無數官民對話，這些前輩們做的事雖然蠢，但也讓後面的人提案時，要提”參考案例“跟”先例“時輕鬆很多。發錢的意義很多，只是忽略因果的解釋，會讓很多事只會顯得愚蠢。

日本也經歷過那個撒錢的時代，各種政策下走到現在地方政府數量還是硬減少了一半，從3200多變成現在的1700多，不是完全沒成果，但跟不上問題惡化的速度。


【實際上這些事會對我們產生什麼影響？】

首當其衝的就是因為醫療進步而面對的人生百年時代，（這名詞還是歐美提出日本跟進）簡單來說因為醫療發達大家壽命變長以後，如果你家沒錢，或是賺的錢不夠多，餘生就會過得非常辛苦。沒錢生養的人，不用想說有人會幫自己付養老金或是醫藥費，窮人生很多增加更多窮人，窮孩子在這時代更難出頭，自己都養不起了，更不要說養父母。

老了身體狀況不佳，去打工薪水也會打折，老年人的貧富差距在日本已經很明顯，有錢老人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在愛做的時候去做，培養個興趣有空偶爾見見家人。窮老人只能依賴社會福利機構，每天被安排去打工存點醫藥費。

有錢人退休後不只有錢，還有相對健全的交友圈、家庭、健康狀態跟精神狀態，沒錢人退休後不只家族可能會失和還可能被更差的親戚拖垮，精神狀況跟健康狀況低下還要去賺錢，當然不是絕對會這樣，但這一上一下我看不只是天堂跟地獄的距離。

題外話：老人有沒有錢，看牙齒跟皮膚狀況大概可以略知一二


政府一直透過各種媒體跟節目宣傳政策跟這些問題，只是大家裝作沒看到罷了，不然日本那麼多來去鄉下住一晚，或是去鄉下外景的節目在宣傳什麼？到了社畜下班的回家的晚間時段為什麼要一直播相親或是藝人去挑結婚場地的節目？晚上熱門時段的綜藝節目為什麼要一直播一些生活或是健康小常識小知識？不就為了讓大家搬去鄉下結婚生子，然後老了也不要浪費太多醫藥費嗎？

想講的很多，這問題相關研究不管民間、學界、政府都太多了。總之這題不要以為外國也沒多好台灣就可以笑笑當沒事，光看數據的話台灣之後崩壞更快，到時候就算想要引進外勞，人家外勞也會挑國家好嗎？

缺勞動力的國家那麼多，台灣怎麼吸引人來？真的不要覺得跟自己沒關係，民間結社要怎麼凝聚資源跟財源已經是死活問題，尤其是我們30幾歲家裡不是很有錢這些人，真的沒多少時間好蹉跎，越早有危機意識的人將來才能越安穩。

最後對數據有興趣的話，智庫跟台灣日本政府官方網站都有公開資料可以看，不過另外一點要強調的是：數據怎麼解讀很重要，通常外行人看了也不一定能解讀出真正的意涵就是了。我也不是全都看很懂所以就不賣弄自己的無知了。


以下是一些常見問題的解答

Q：解決方法只有引入移民，輔助生育認真做隨便做都沒屁用?

A：我覺得移工移民是治標，其他治本的東西原本就需要長期規劃跟修正，要引進移工移民這件事本身也是需要很多配套設施跟社會認同，不然帶來社會問題會更多

Q：某些日本率先嘗試結果的失敗政策台灣反而加碼？

A：世界上的問題分成兩大類，

一種是知識跟科學能解決的，另一種是因為人類社會利益分配還有上下關係所產生。現在後者比較多，所以關鍵真的不在政策怎麼訂，在於頂端那些不受政策影響的人願不願意釋出利益，不然政策怎麼改，有辦法的人都能閃。


最後跟各位分享一下我個人這幾年台灣日本跑的小心得

很多事跟誰當選也沒關係，地方有權有勢的人就在那，換誰上來照跑不誤，公務員就在那，有時候長官換了，辦公室裡面的人還是皮皮的。現在時事討論都由很多去脈絡化的東西堆積，以致大家會覺得用A方法解決A問題就好。但在聯合國永續發展指標相關研究中早就有人提出，現代社會的問題盤根錯節，所有問題都有連鎖效應。

比如房價、低薪、醫療、無家者、環境問題等等，一環扣一環已經不能期待透過解決單一問題來解套，而是要各種業界的專家跟掌握有資源的人合作，用看起來像是在繞遠路的方式來做短期、中期長期規劃才能解決這些問題。

但如果有緣讀到這裏，至少希望大家一起共享問題意識，了解台灣跟這個世界面臨的是怎樣的問題。

在這個年代，台灣人不分立場黨派，真的需要團結，才能走出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