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背影，母親的一生 | 繪本分享《注音練習》

如遇

發佈於如遇的書寫練習

更新於 2025/01/20發佈於 2022/01/2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妳是不願多說的人，於是我用ㄅㄆㄇㄈ，旁敲側擊妳的一生。─林儀

《注音練習》以臺灣獨有的注音符號，訴說一個傳統女性的一生，細膩傳達了那些不曾說出口的犧牲及成全。故事描述一個不識字的阿嬤，她被跳過，接著她老去，然後，她開始偷偷練習寫字。她要拾起夢想，成為自信的自己。

這是一首詩，也是一本繪本，更是一個母親的一生。

《注音練習》是作者林儀榮獲林榮三文學獎新詩類首獎的作品，由曾入選波隆那插畫展的畫家薛慧瑩畫成繪本，以臺灣獨有的注音符號，訴說一個傳統女性的一生，細膩傳達了那些不曾說出口的犧牲及成全。故事描述一個不識字的阿嬤，她被跳過，接著她老去，然後，她開始偷偷練習寫字。她要拾起夢想，成為自信的自己。這本書描述的不僅是某個女人的生命故事，更是那個時代的女性共同的情感和命運。

翻開第一頁，看見空白的注音練習本，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不識字，年輕時因戰亂來到台灣，在貧困的環境中生養拉拔大七個孩子。繪本裡有太多熟悉的畫面。那個為了貼補家用，痀僂身軀、踩著針車的背影；那個逢年過節，在廚房裡忙東忙西、張羅出一桌好菜的背影；那個提著大包小包，風塵僕僕從鄉下搭車到台北探望兒孫的背影，都是我的外婆。

絕大多數的篇幅中，主角僅以背影示人。她獨一無二的那張臉，她的喜努哀樂，被理所當然地忽略。因為「ㄉ是弟弟、讀書/還有對不起」，「所以ㄊ是他不是她/她要被跳過/她要幫忙貼補家用」。窗外廣大的世界屬於男孩，他要背著書包上學去，而女孩被留在了窗內。畫家讓讀者看見的是男孩的臉，彷彿女孩是透明的、不存在的，暗示了女孩的被犧牲。

「ㄗ是字的空白/是自強號，探望孩子/是坐過頭是走失」，作者僅以短短數行，便將主角因不識字導致的困窘和自卑，描寫地令人心疼。畫家更直接塗掉了主角，面對命運的無情，主角只能自慚形穢，「所以ㄗ是漬，妳說/ㄘ是藏起」。

然後，ㄓ是煮飯、ㄔ是炒菜、ㄕ是生小孩。歲月ㄙ的過去，那沉默的背影把青春全給了別人，沒有留給自己。直到孩子們都大了，她終於可以偷偷練習讀字，圓滿心中的缺憾。她的夢想如此簡單平凡，只願以後可以獨立去搭車，從此別擔心矮人一截、成為累贅，可以考駕照、自己去寄信、看書剪報。她為家人奉獻一生，卻心心念念不要成為家人累贅，從不埋怨命運虧待。

因為，她的名字叫做「母親」。

我的外婆等孩子都離家了，終於有時間去上學。她操著濃重的鄉音練習注音符號，在練習本上留下稚拙的筆跡，她從來沒能搞懂ㄋ和ㄌ、ㄣ和ㄥ。外婆去世時，我在整理遺物時看見了她的習字簿。練習本上一頁頁寫的都是名字，她的名字、外公的名字、七個孩子的名字。她一筆一劃地練習，不知不覺就過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