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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我們繼續討論原住民身分取得問題。
前情提要
Source: Dan Kitwood/Getty Images via The Guardian
身分成為資源競爭的場域
過去四週我們聚焦討論原住民名字與身分取得的關係,我們提出一些疑問,試圖向大家指出,許多關於原住民身分取得的限制,並不是由原住民族的權利本身出發,而是從國家的利益出發,為限制原住民人口「擴張」而有的設計。
國家往往透過控制身分來限制原住民人口,例如之前曾經報導過
巴西帕度人的案例。在台灣,許多漢人擔心一旦放寬現行《原住民身分法》的限制,原住民人口會暴增,對於目前憲法法庭正在進行的《原住民身分法》第四條第二項是否違憲的訴訟,也抱持維持現制的主張。
抱持此類主張的不只旁觀的漢人,還有原漢混血兒的父母,通常是
原母漢父(也就是當前憲法訴訟的主要爭執情況)。例如我們在之前的火塘文章中引用過《自由時報》的
報導,人類學者陳叔倬主張維持從姓規定,因為
若只有血統主義,未設門檻,原民數量將暴增,陳叔倬認為,可能帶來原住民保留地的問題,使宗親內管理失效,造成保留地全面瓦解。他坦言,費盡一番功夫才說服長輩讓小孩從母姓,長輩現在不但支持,還鼓勵延續原民文化。他本身也通過族語中級認證,鼓勵 35% 尚未改姓者以行動支持原民。
不只原母漢父家庭支持現制,反對原住民人口「擴張」,原住民當中有大有反對者,例如布農族人 Malas Takisdahuan/邱孟玲也
投書《自由時報》,一方面以自身經驗支持從姓規定(「我兒子以我的邱姓取得原住民身分」),一方面向原住民心戰喊話:
現行《原住民身分法》已歡迎為數 16.9 萬、佔 2/3 漢父原母子女取得身分,這已經是族人決定誰是族人的一種現況。我是漢父原母的原母⋯⋯我不懂為何其他漢父原母不滿意? 一定要讓原住民人口不受族人管控而暴增,才滿意嗎? 更不用說原住民保留地必定會因為門檻違憲判決整體崩解。
此類投書流露出原住民對於原住民人口可能「暴增到三百萬」、「蔡英文可能變成原住民」的恐懼,雖然這完全不符合事實。究其根柢,這是基於資源可能被瓜分的恐懼,而不是身分認同問題。這種恐懼我們在別處也見過,那就是平埔族的身分問題。以漢人為主的國家不想承認平埔族為原住民族,已為國家承認的原住民族作為既得利益者,也不想資源被瓜分,於是兩者聯手阻止平埔族取回身分。
這是一個令人難堪的現實。我們一直主張原住民的身分和自我認同之所以存在,是為了對抗國家與歷史不正義,而不是獲取資源的工具。從整體資源分配和保護既得利益的角度出發來考慮身分的原住民,他的認同內涵難道不可疑嗎?(此外有不少原住民之所以支持現制,抨擊釋憲案,是因為他們反對釋憲聲請人在其他議題上的主張,出於個人好惡而選擇立場,他們的態度難道不可議嗎?)
混淆身分議題的性質
除了 Malas Takisdahuan/邱孟玲等訴求恐懼、挑唆的意見,上面提到的人類學者陳叔倬這幾天也發表新言論,繼續反駁釋憲聲請人以血統取得身分的主張。他試圖舉出歷史例證來說明原住民的認同不必然和血緣有關:
卑南族初鹿社頭目馬智禮(Matreli, 1887-1966),父母皆為閩南人,後為初鹿社長老收養,成年後擔任頭目調停卑南族與布農族近兩百年的殺戮,並在二二八事件中維護台東的秩序。過去千百年來原住民各族都曾經由自決程序接受外人為族人,誰說族人認定傳統是血緣主義?
不過陳叔倬似乎忽略計較事件的可類比性。馬智禮被卑南人接納為自己人,但卑南人並沒有賦予他現代國際法意義上的原住民身分。1 月 17 日在憲法法庭上辯論的是後者而不是前者。前者不只發生在歷史上,也發生在今天的許多地方,例如許多外籍傳教士長年在原住民部落服務,被部落接納為自己人(又例如陳叔倬本人也被妻家接納為自己人),但這是文化認同、文化接納,而不是政治身分。
今天的火塘話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再次提醒大家聚焦:
我們討論的是
現代國際法意義上的原住民身分
不是人類學情境下的文化觀察
原獨語錄001|戴眼鏡的人連哭都受限制。戴著眼前一片迷濛,摘下來也迷濛。跟殖民者的法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