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他哭了。
一開始他還會試著將眼淚擦乾,用他粗糙碩大的手。
後來他不情願的抽起衛生紙,一張,兩張,好多張。
男生哭起來真的不好看,尤其是有了年紀,講話沒幾句就開始咒罵的中年男子。
這是第幾次看到男生哭了?在這個位置?在薇上班的地方。
抱枕該洗了。薇看著男人手上的可愛方形枕,不小心將思緒切換到自我模式。
「嗯。」薇的話到喉嚨就卡住了,她沒有把握把話說出來後,還能維持自己的專業給予男人意見。
男子的聲音瑣碎,破碎,殘破不堪。像是他出了車禍後的腦袋,再也想不起他最心愛的女人,再也見不到他可愛的兒子。
「如果我沒有去看手機的通知就好了。」男子十分鐘前來到了諮商室,說出了他這三個月來想說但說不出口的心事。
薇心想,這情節跟黑鏡裡的一樣,跟一本與諮商有關的書一樣。
「我老公也常常在開車時滑手機。」薇心想。「很難過,但我們還是得往前看的。」薇覺得自己的話不妥,但也想不到更好的句子了。
男人煩悶的事似乎很多,他忘了他妻子的模樣,但傷痛卻是因為記得妻子的事情。他再也見不到兒子了,但兒子的樣子卻清晰的可以。可是說到底,他到底在哭什麼?
久了,薇也忘記該怎麼看待病人了。薇可以理解,但難以同感。
「這也是沒辦法的。」薇想起自己大學時期的老師這樣說過。
「醫生,謝謝妳。」男人用衣服摩擦了臉上的淚。「我覺得我好多了。」
薇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說:「那我們一樣下個星期三六點嗎?」
好快。只是閃神一下,男人便自己收拾好情緒了。不過,他到底在難過什麼啊?好想知道,但不好問了。反正下星期會再提到吧。
男人點著頭,起身離開了心理診療室。
薇看了下手機,下一個病人要半小時後才會到。記得他上次來時把抱枕全部放到另一張沙發上了,應該用不到吧。於是薇順手拿起抱枕,放到洗衣機裡去洗了。
洗衣機在頂樓,設定好時間後薇的手機響了。
「喂,妳前夫走了嗎?」手機裡另一端傳來男子的聲音。
「走了。」薇說:「放心好了,他沒有認出我。」
「那車禍的事?」男子欲言又止的問。
「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查出來。」薇說完便掛了電話。
薇已經忘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也感覺不到快樂了。或許是聽了太多悲傷的故事,所以沒有了悲傷的感覺,也找不到快樂的理由。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只剩下把懸疑恐怖劇裡面的情節般到現實裡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