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情緣？談將遺憾化為完滿的可能性】

20200604舊文

一個是滄海明珠月有淚

一個是藍田日暖玉生煙

即使是再世的情緣

也要有update的版本

才不枉再來投生之苦

電影〈斷背山〉的最後片段，艾尼斯將自己的襯衫覆蓋在傑克的襯衫上(原本傑克在世時，是傑克將自己的襯衫覆蓋在艾尼斯的衣服上)，並輕聲說道：I swear!(意思係指，下半輩子換我守護著你吧！即使你已不在人世......。)

這樣的意象當然是很纏綿也很動人的，因為就是兩個深深相愛的人，最終還是沒能圓滿相守，帶著遺憾從此陰陽兩隔、天各一方的故事。

我們看電影或小說時，「遺憾」常常是一項很重要的元素。似乎所謂的藝術，總特別能在這種「不完滿」之中，展現出最極致的美！滿足了人們心靈裡頭的一種更深層的感受。

但很微妙的是，儘管我們可以在藝術裡去體會這種有缺憾的美，但一旦放到現實人生裡來，我們嚐到更多的是關於苦澀、憂傷的滋味，而非能純粹去品茗這種「不完滿」之美。

這是不是也暗示了，人的初衷其實都是希望圓滿的？

所以我們千百世來投胎，想圓我們那些曾經的遺憾，只是不知怎麼著，常常是遺憾還沒彌補完，又因種種無明，牽扯出更多因緣，創造出更多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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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艾尼斯與傑克這輩子留有遺憾的情感，到了下輩子再相見，是不是就一定能被許一個happy ending呢？也不一定。因為每個人終歸是自己在走自己的靈魂旅程，各人有各人的進度，所以這一世因緣交會下，所綻放的火花，靈魂裡當然會深深記得，但不代表下一世的兩造，都一定會想再以同樣的情節去上演它了。

當雙方的靈魂進展已經不同，拿了很不一樣的生命劇本在學習時，下一世的初相逢，兩人可能立即還是會有一眼萬年之感，說不上來的強烈吸引力，但兩造可能就都已嫁娶了、亦或是隔著千山萬水的物理距離，總之就是現實阻隔重重，但情感上的拉力與前世記憶，還是讓兩人不由自主就想續起了前緣。

是頭腦遺忘了靈魂當初這世投胎前，設定好要做的功課(所以這輩子鋪排在你周遭的，才會是那些人事物，而不一定是你認為的那個讓你有深深悸動之人)，所以才湧生出那麼多苦澀的滋味，甚至是對無常的恨意。

因此，今生的再重逢，不是沒有意義的，都是在幫助彼此去憶起這一生為何而來的初衷。也許，在遇到彼此之前，也只是日復一日的活著，沒想過太深層的生命議題，更沒想過人其實是可以藉由做了自己的靈魂功課，而活出更高版本的自己，真正圓滿了靈魂的初衷。也就是說，兩個人今生看似被無常捉弄的重逢，其實也可以是一份禮物，只是要用靈魂的清明去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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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無常的感悟，自古至今都是可上升至藝術與哲學高度去處理的命題。宋朝大文豪蘇軾，也曾在〈前赤壁賦〉裡，提到水是「逝者如斯，而未嘗往矣」，流水就是那樣的一直向前奔去，所以未曾消逝；又說月是「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月亮一直就是盈缺更迭，所以終究也是不增不減。

蘇子因而悟出：從變的角度來看，天地萬物每一瞬都在改變；但若從不變的角度來看，那麼宇宙萬物與人類都是一直存在的。從而寫出千古名句「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 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

學生時代讀到蘇子這段文句時，覺得其意境之高妙，令人心神嚮往之，然而隨著年歲漸長，卻不知不覺湧升出另一種感觸：「生命裡的許多困惑，不見得是文學能解答的了的！」它可以是一位非常知心的好友，豐富你的性靈，但如果想真正去改寫生命裡的許多困局，活出更大版本的自己，的確還是要跟著一位有深厚靈魂智慧的老師，長年精進學習，才能一點一滴修正自己的習氣，踏實看到自己人生版本的逐步改變。

而當你有紮實的看到自己心境與外境都逐步轉化後，其實反而更能在文學藝術中，欣賞到無常這份素材的另一種境界的美。

例如〈斷背山〉裡的艾尼斯與傑克，雖然最終的結局以人世間的角度來看，是很悵然遺憾的！但當你已經知曉靈魂的愛是可以穿越時空、被深深鐫刻在記憶裡永不磨滅時，那你就知他倆是一定會因愛再重逢的。

只是再重逢後，是不是只能再用上輩子的情節來延續那份愛，就不一定了！愛的模樣可以很多種形式再呈現，重點是靈魂在每一世一定要持續精進智慧，才能為自己的人生拓展更多的自由度與選擇權，也就是能在各種時空背景下的限制，依然去創造屬於自己的自由。當兩個人都有這樣的程度而再重逢，就一定能在當下的限制裡，去創造出新的雙贏模式來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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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當我們越來越能在無常中，去創造出新的盈滿(而非只是執意用力的要去抓住或挽回些什麼)，我們在觀看這類題材的電影或閱讀這方面的文學時，就不會只沉浸在一種悲的情緒，係指覺得「命運就是很無情、人就是被命運推著走的，什麼都無法改變，只能無奈接受。」相反的，我們反而能在裡頭真正去感悟到一種「變」(無常)的美！

蘇子從大自然的無常，感悟到「變」其實就是唯一的「不變」；而我私以為，靈魂的初衷，就是想在這些「變」(無常)裡，一直感受到自己能不斷update，長出真正的能力，在各種限制裡還能創造出給自己的自由吧！

電影〈一代宗師〉裡，宮二小姐對葉問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我想，無論是什麼形式的重逢，都是在幫助我們的靈魂憶起那個「我們為什麼會來投生」的初衷吧！當憶起了初衷，一切的相逢，就真的都成了彼此生命裡，一份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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