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對朱天文來說,就是「做困難的選擇」。因為有刺激、阻礙,於是它迫使你去學習成長,她頗富禪意接著說:「命運不在你碰到什麼事情,而在於你怎麼處理。」
被「大教練」(朱天文、天心語)唐諾指稱離「職業」只差一點點、舞鶴也在對談中直言勸諫「未來十年內,妳會完全確立當代重要小說家的地位,是不需謙讓、不必推卻、不容逃避的。而這,必要再書寫至少二三個足堪典範的長篇,必要在成熟之上催促以堅強,強度與韌性」的朱天文,教讀者頗感驚愕地,已十四年未推出新作。
其間,朱天文較廣為人知的工作是投入侯孝賢《刺客聶隱娘》劇本,而原來近幾年朱天文正全心全意執導「文學朱家」紀錄片《願未央》及參與《我記得》,繼小說家、編劇,朱天文執起導演筒,讓人好奇,她將如何凝視已逝的小說家父親
朱西甯、翻譯家母親劉慕沙?
稿紙糊成一個家,每個字都有其重量
在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用作品說話」究竟還是不是個硬道理?儘管惑於流量已是日常,但,一個人何以被視為作家,或著,被視為哪一種作家,我始終堅信唯一判準,是作品。
「文學朱家」在台灣,或說在功利主義橫行這現代資本主義社會裡,它的殊異性即,這一家子為人處事考慮的不是CP值、投報率,而近乎「自我毀滅」(違背「賺更多錢過更好生活」這一普世價值)地投身純文學寫作,並且不以此為苦。
《願未央》講述朱西甯「棄學從軍」後,還沒上戰場就隨國府撤退來台,從此與親族天各一方;1953年,在報上見到與故人同名且年紀相彷的女孩獲網球比賽冠軍的報導,於是去信探詢是否為舊識,這女孩正是劉慕沙女雙搭檔;其後,因女孩對文學無甚興趣,通信皆由劉慕沙代筆,兩人緣起。
魚雁往返一年兩個月又二十天,留存書信近三十萬字,約等於三本長篇小說。書信這一通訊方式已近滅絕,今天人們傳遞訊息因科技更速效,然而少了等待,少了書桌前字斟句酌忖度怎樣合宜表達的那份,慎重,甚至少了父母師長攔阻信件那種戲劇性,千言萬語而今簡化為七字箴言:現約有地不囉嗦。
朱天文笑稱,《願未央》呈現的,也許對時下年輕人來說就像進故宮博物院參觀文物,發思古之幽情,雖然可能無法理解「通信」這一行為或文字究竟如何乘載情意,但,人之所以為人,朱天文仍認為我們該建立更緊密的情感連結。
儘管對於感情行進的方式或模式,《願未央》呈現的或許老派、復古;不過,在今天大眾常用的Tinder及五花八門交友軟體滑了幾年後,坦白說,假如有對象可投遞我倒還真寧願提筆寫信。
永遠不要放棄閱讀
對於並非純文學,又或並不生於朱西甯寫作出版那時空背景的讀者,藉這兩位作家,或許能夠一窺朱西甯作品之於台灣文學何以重要:
莫言:「我上世紀八十年代那些在大陸引起轟動的作品,無論在思想上和藝術上,都沒有超過朱先生早我二十多年寫的那批作品,朱先生是我真正的先驅。」「《旱魃》展示了朱先生強旱、飽滿、意象豐富猶如激流飛瀑的語言風格。我大概地可以想像出朱先生用這樣的語言,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台灣文壇上造成的震盪。」
陳芳明:「在龐沛的六零年代現代主義運動裡,朱西甯與同時代的現代主義者似乎並不走在同樣的道路上。……朱西甯並未有台灣的學院訓練,更未有外文系的經驗,竟然能夠與現代主義運動銜接在一起,確實是台灣文學史上的一個異數。」
也許郭強生新近重版《如果文學很簡單,我們也不用這麼辛苦》一書是個很好的註腳——對於文青男女,朱天文受訪時感嘆,創作這條路太困難了,不論是寫作本身,又或對抗世俗眼光,甚至務實地「靠寫作活下去」。然而,朱天文只希望文青男女不要忘記這段愛好文字、文學的歲月,不要放棄「閱讀」這件事,它使我們的生命與思想得以富饒。「比閱讀更重要的是『重讀』。」朱天文表示,我們需要時間,去看見一部作品更豐富的面貌,同時透過這樣的視角,觀看年輕的自己與成長路徑——我之所以成為我。
而創作,朱天文說,就是「做困難的選擇」。
人有惰性,回到家往床上一躺,首先手機滑開的就是影音串流平台,一個晚上過去、幾十個晚上過去,可能也不太記得自己到底追過幾部劇、迷過幾個風格主題大相逕庭的YouTuber或說書頻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晃眼這麼長時間,一個字,都沒寫。
這也同時呼應了楊佳嫻談過的閱讀觀:很多作品(也許經典),我們有時就是讀不下去、卡關,覺得敘事語氣不對、故事節奏不對、人物設計不對……但讀《哈利波特》就很快樂。楊佳嫻說,有時你就是得讀那種「會困住自己」的書,像挑戰大魔王一樣硬著頭皮把它讀完,就會明確感覺自己「升級」。
朱天文認為,做「困難的選擇」另個好處是,因為有刺激、阻礙,於是它迫使你去學習成長,她頗富禪意接著說:「命運不在你碰到什麼事情,而在於你怎麼處理。」
一個人的聖戰
教育的詭異處即在,初中等要求我們「社會化」,儘管我們稟賦性格全不相同,但必須被塞進同個班級裡參與多數決去「盡量和大家一樣」;現世報就是高等教育現場,國內大學教授年年投書抱怨大學甚至研究生「沒想法」、「不願意發表意見」。
於是「做自己」成為近乎廉價的流行口號可理解即在——幼稚園到高中,十幾年青春歲月我們都做不了自己,無時無刻應和團體,努力抑制自己的需求和聲音以免成為怪人、不合群的人。
儘管拒絕,但朱天文坦言,他們這批「末代手寫作家」曾以為網路時代的來臨代表的是更民主、更擴大,更平等的意見交流,但二十年過去了,想不到大數據演算法透過網路,反製造出了一個個銅牆鐵壁般的「同溫層」。
然而,對於創作來說,朱天文直言「鑑賞力是一定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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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滅天使盪遊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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