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今天是Joyce的女兒嫁給號稱五億黃金單身漢Bruce的世紀婚禮，新郎個人表面看得見的資產雖彰顯其身價，實際上其家族背後在台北、新北龐大未開發土地與數家建設公司，才是這場婚禮引人注目的地方，整個會場金光閃閃遠不及現場達官貴人與藝人名流要來的令人引領讚嘆，當然新郎與新娘的頭上頂著美國哈佛與英國劍橋畢業生的光環更是令人羨慕不已，剛進入會場時，Louisa看到禮金簿上的名字，個個大有來頭且禮金都是三萬元起跳，相形之下與自己猶豫之下的兩萬元紅包卻顯得寒酸，再看到當年職場上的競爭對手Joyce在主桌接受眾賓客祝賀開心的笑得合不攏嘴時，Louisa的心中卻顯得分外不是滋味。

當年在職場上，兩個人都是業務部門的明日之星，尤其在知名外商體系底下，來自全球菁英的競爭激烈，以及公司員工大部分都是有留學底子的背景，想要在組織內脫穎而出可謂難上加難，因此，國內研究所畢業的Louisa剛進公司時，總是被外國主管與海歸派列為少數民族，每每看著會議室內，此起彼落的英文簡報與對話，不服輸的個性，總是讓Louisa在上班前與下班後，透過別人還在溫暖被窩與五光十色的夜生活流漣時，奮力挑燈往出人頭地一戰，Joyce留學美國名校且聰明美麗，甚得外國老闆Abraham的喜愛，Louisa聰明才智與Joyce旗鼓相當，只是個性直來直往、正義感十足，雖然戰功出色，卻常為員工發聲與老闆直球對決，可想而知，職場上的上位不是單靠能力比天下，有時政治上的欲擒故縱與送往迎來，反而更是搶得灘頭堡的最後一道門鎖，雙姝之爭從私底下的結黨相爭，到老闆面前的爭功搶奪，表面上的數字總是Louisa略勝一籌，只是真正的勝敗，卻是如何馴服老闆的心，才是最後的贏家，終究一山不容二虎，那年Louisa敗下陣來，黯然離開。

婚禮上新郎與新娘全家站在舞台中間排成一排，中間一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長者正在向著底下賓客介紹新郎與新娘，此人正是Joyce與Louisa離職後兩人最大客戶，ROC公司的老闆Randy，要不是冲著他的面子，當真她還不願意到此自取其辱，同桌吃飯的盡是老東家的同事，只有她一人是競爭對手，檯面上明著老同事情誼敘舊，暗地裡還是互相探詢敵情，Louisa知道Randy安排此飯局的意思，一方面給這對新人祝福，另一方面更是促發彼此競爭，這麼多年來，Louisa在新公司臥薪嘗膽，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搶回當日在老東家的遺珠之憾，原本新公司只是一家剛起步的在地小公司，這些年在Louisa進入公司當CEO且大舉招兵買馬與組織整頓下，業績突飛猛進，不斷的攻城掠地，直到搶下ROC公司的大單與Joyce平起平坐時，她也才開始出現一絲絲放鬆與開心，只是為了小蝦米與大鯨魚之爭的代價，就是長期忽略家庭情感的培養。

半夜時分寧靜的夜晚，諾大的房間只剩Louisa還在敲打著鍵盤，為著下一季的業績盤算，直到睡前五分鐘開啟與遠在大陸經營事業的老公視訊聊天，夫妻倆這二十幾年來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業，平時大概三個月先生會返家三到五天，其餘皆透過視訊維持著另類元宇宙的夫妻生活，獨生子Steven原本在台灣念書，直到高中因為Louisa忙於工作疏於照顧，導致其行為開始出現偏差，抽菸、喝酒、翹課、打架不絕於耳，讓一心想要在事業闖出一番成績的Louisa，蠟燭兩頭燒，不得已只好將其送到先生所在大陸工作地區，進入管控嚴格的台商學校住校管理，此學校在當地是出了名的師管嚴，最重要的是在大陸高度競爭的聯考制度下，此校錄取名校的比率甚高，這當然也是Louisa內心的盤算，因為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她好不容易從海歸派的主流邊緣游向中心點，其心中可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子，又被Joyce到美國哈佛留學的兒子晾在一旁，當年老公會去大陸經商也是為了與Joyce富二代老公一別苗頭，一家人為了不落人後，卻分散兩岸三地，有時夜闌人靜，再加上內心苦悶無處宣洩時的苦楚，卻總是為著那份不認輸的比較，咬著牙和血吞。

101會議室內職涯諮詢師程皓正在準備下一場的諮詢資料，此時助理雅芙送進來今日要諮詢者的資料，看著資料內的照片與年紀，他的心中出現很多的OS，65歲的高管Louisa來做職涯諮詢，面對比自己多出一倍年紀與經驗的對象，他顯得有些慌張，還來不及等他開口，性急的Louisa就開始訴說著想幫一年前從大陸回台，30歲的獨生子Steven找工作，兒子原本畢業於985大學其中的名校且在先生大陸的工廠工作，但沒有因為優秀學歷與老闆兒子的身分努力工作，反倒與大學期間結交的一些領導小孩或富二代鬼混，平時上班即心不在焉，更不用提在晚上的夜夜笙歌，也因為生活不正常，造成在工廠工作漏洞百出且招來在地員工的蜚短流長，為了避免影響組織管理運作與阻斷兒子繼續與這群狐群狗黨瞎混，先生立即將其遣返回台，交由Louisa管教，自Steven高中以後，母子倆互動只剩下雲端中信件往來或偶而的視訊影像交流，更礙於環境與時空的落差，彼此的觀念與習慣日漸出現裂痕，從兒子返台的那一刻起，終日無所事事、起床總在中午後，晚上更是與以前的高中同學廝混玩車，看在Louisa眼中，就像一根根的針狠扎在心中，是心痛，更是生氣兒子的不成材，兩人越是相看兩厭，爭吵就更如家常便飯，諮詢室內Louisa一臉疲憊，原因無他，除了在心中的憤怒終日盤旋不散外，再加上以她的身分地位，每次在人際交流過程中，被問到兒子近況時的羞愧，不斷在掛滿驕傲的心中躲藏與懊惱，直到失眠與焦躁不斷侵襲她的心智。

那日自Joyce兒子婚禮返家時，她似有一股怨氣難伸，餐桌上二十幾年的老同事總是聊著家庭與小孩，看著大夥訴說著家庭美滿與小孩出類拔萃的表現，所徜徉出來的開懷笑臉時，美好的氣氛總像是不斷在Louisa耳朵旁，訕笑的流言暗箭，老公到大陸經商二十幾年，還是在盈虧中浮沉，而當大夥羨慕起Joyce家的世紀婚禮及新郎與新娘頭上的頂尖光環時，更是讓Louisa恨不得立刻逃離滿漢全席的會場，這也是壓垮其內心想要維持驕傲的最後一根稻草，更是促成此次放下自己的尊嚴，向外尋求職涯諮詢幫兒子找工作的動機。

諮詢室內Louisa不斷詢問諮詢師，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的兒子可以出來找工作，諮詢師反問為何兒子可以有恃無恐的不工作，Louisa一臉無奈表示，因為老公給他一張隨時可以領錢的金融卡與信用卡，老公與她的管教方式有極大的不同，老公選擇放任，自己選擇展現高管的嚴密管控與標準設定，諮詢師再問，為何她不跟老公達成一致的管教方式，先斷兒子的金流再逼迫其出來找工作，Louisa眼中充滿著無力感，多年來兩人常在雲端中上演爭吵戲碼，因為她總是逼問老公為何到現在，還無法讓公司治理上軌道，而老公總是埋怨她，無法瞭解他孤身一人在大陸的狼虎世界中，如何卑躬屈膝才得以生存下來，而這樣的場景，也重新複製在她與兒子的身上，她無法理解，為何他就是不能更優秀些，因為從年輕時的她，就是這麼努力的向至高無上的桂冠攀爬，如今她也順利取下勝利旌旗，可是面對兩個不成材的親密家人，她還是感到很苦，為何他們無法讓她的人生可以更美好一點，至少出去可以向別人炫耀一番，或者退而求其次，不行也不可以在Joyce面前出現一絲絲的低人一等，這是她無法忍受的，原本一小時的諮詢，因個案的滔滔不絕，延長到二小時的深度諮詢，諮詢師面對Louisa不斷的抱怨與希望他提供，如何把兒子變的，可以讓她不要在親朋好友面前抬不起頭來的方法時，諮詢師等她說到精疲力竭靜默的那一刻，關心的詢問Louisa這麼些年來，一直背著先生與兒子的人生，是不是感到很累、很辛苦，一時之間她兩眼直視諮詢師，感到有些詫異，隨後只見她的淚珠緩緩滑落臉龐，諮詢師沒有再提供兒子找工作的方法，反而讓她感受自己從年輕緊抓著成功與Joyce競爭的焦慮與緊繃，更讓她感受緊緊抓著先生與兒子的人生，來滿足自己驕傲的辛苦與疲累，最後諮詢師詢問她，是否曾經關心過先生與兒子想要什麼人生，此時Louisa靜默了。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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