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直面生命的荒謬

2022/05/31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作者攝於台北植物園
大四那年,因為修課的緣故,我曾到醫院的兒童診療室做了幾個月的觀察。當時我心想,既然每週都要花上半天待在醫院,乾脆把課排開,下午繼續留在醫院做志工。
要做哪一科的志工呢?我走進志工室,向值班志工阿姨說明來意,阿姨聽了很開心,立刻為我紙上導覽志工類別。阿姨說得口沫橫飛,突然,她指著「癌症中心」那一欄,小聲地說:「那裡喔,很濁,氣場不好啦,沒人想去。你們年輕人比較沒差,我們這種年紀大的喔,離遠一點比較好……」
那時才20歲出頭的我,年輕氣盛的很,一聽到這種話,胸口撲通撲通的狂跳,腦子裡想著:「何必把癌症病人當成是洪水猛獸一樣……」,於是二話不說的就選了這「沒人想去」的地方服務。就這樣,我每週都會去癌症中心兩個下午,一做就是兩年。
我負責的工作,是在報到櫃台幫所有來掛號的癌症病患辦理掛號。我必須在每一張健保卡上蓋章(是的,那是個還需要在健保卡背面蓋章的年代)。在癌症中心,我看過各式各樣的病友:有的樂觀看待、有的悲觀憤怒;有的人下巴有三分之二都開刀切掉了,有的體力不支只能癱坐在輪椅上。最記得的是一位老伯伯,每次幫他蓋健保卡時,我都覺得心酸酸的,因為他的名字叫做「恭喜」,但我從未看過他有開心的樣子。也看過非常年輕、跟我年齡相仿的病友,治療一個月後,就再也沒有蓋過他的健保卡了……
當時我同時在修「莊子」這門課,讀到《莊子、大宗師》:「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對那時的我來說,癌症中心好似真實的人生修鍊場一般,每當我利用蓋章的小小片刻和那些癌友話家常,往往能深刻感受到莊子說的:「死」與「生」就如白晝和夜晚的交替,是一種天道的自然。雖是如此,卻並非每個人都能坦然面對;唯有能真正認清自然之道,好好的克盡自己生命,也就能好好的走向死亡。
可能是因為這樣的經歷,讓我對於生、老、病、死一直都抱持著釋然的態度,即使是面對自己的父親前幾年罹癌,我也是這樣給自己和母親心理建設,我們總有一天都會走到這一步的。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
前一陣子在臉書上看到王溢嘉老師兒子離世的消息,雖然我與老師素未謀面、單純只是長期以來的讀者(去年也在方格子上訂閱老師的出版專題),但讀著老師一字一句傳達出的傷痛,心情也隨之難受。今天又讀到老師寫著
谷神的離去不只讓我們悲痛,也讓我痛悟自己過去所思所寫的浮淺與虛妄。如何真誠直面人生的苦難,又要如何好好活下去;為谷神、為家人、為眾生、也為自己做一些我可以做、應該做的事,成了我餘生裡最重要的一門功課。

感慨萬千。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說的:「人是向死的存有。」活著的每分每秒,都是朝向死亡而存在著。我想起幾年前,舅舅讀大學的兒子畢業前因車禍而離世,當時我坐在靈堂裡,心裡想的是:「如何放手讓孩子自由飛翔?又如何坦然接受生命的荒謬?」
或許真的就如王溢嘉老師說的,「真誠直面」那些荒謬吧!
希望王老師和師母好好保重自己,我默默在心中為你們一家人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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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讀起來有點奇怪,但絕對少不了對書、音樂、電影滿滿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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