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一種狀態,而不是一個答案。
和孩子一起書寫,最為難的不是「寫」做為工具或者技巧地被執現,而是找到讓孩子覺得自己被理解的文字,成為祈使,甘願的臣服於生命對自己的召喚。
「我要在我也同意的敘述裡」藉由書寫去擴張心裡的那份自由,在書寫裡自由,然後帶回到生活。
一個圓
從小到大,到小
從淺到深,到淺
有一些還沒發生的
叫做期望
把它畫的愈來愈白
就像
開始一樣
重新拾回快樂這種東西
。
再輕輕擦掉它
(寫自 賴泓奕《身體宗旨宣言》)
男孩找到位置坐下後,就躺著了,在美術館裡。
平躺的樣子,在邊菱直角多的造型椅上,能容下一個頭顱的,就放不進另一雙腿。男孩不知道怎麼做到,把整個身體的每一塊,靈魂以及肌肉,平整的熨入椅面,像是他本來就是椅子的一部份,無懈可擊的隱沒其中,可以沉默也可以在發聲裡從容。
男孩選擇了後者。說是選擇,對男孩輕蔑了。從容是他身上帶著的字,走過草際,自然就流動起風,他輕盈經過的所有,都自在的染上這一點瀟灑的氣,謙韞而小小文青。
看展以前,連動起他垂直於椅面的時候,我用「ㄍㄢ。ㄌㄨˋ。ㄕㄨㄟˇ。」問他,要他猜猜是什麼,他說這是一種意念的具象。起身了,沒有少爺的脾氣,但有少爺都有一點在身的雅息,來到展的門前,我們選一句在此時此刻,鳴於臟腑的句子,帶著這副之於自己的核心,去和今年101歲的《甘露水》相會。
男孩揀好了句子,但遇不逢時,進入展間,腳步停在外面,距《甘露水》僅一步之遙,滿是爭睹其風采的澎湃,我站在男孩沒有再跨近腳步的身旁,看他安靜的凝視所有,然後轉身離開。
這不是男孩想要閱展的方式,我們調整順序節奏,先去看了記錄片,四十分鐘的黑暗裡,偶有透著影像中海上有藍的微光,男孩專注在他終於被共鳴起的段落,眼睛發亮的連坐在旁邊的我,都被照明給顯影了出來。那談論關於我們所能擁有的現在,台灣的孩子,不分年紀性別,我和男孩都有這份平等的幸運。
幸運的是,我們可以寫任何自己想寫的。
這是寫作課的宗旨,來自這塊土地的自由。但自由不是本然,我們閱展,看見也相遇其最初的勇敢與對待。男孩帶回了精神,與滿腹的沸騰,我們進回《甘露水》所在的展間,此在,闃無人聲,只有男孩徜徉進一百年前的回望,和眼前半眼著的凝視,無聲勝有聲的,男孩擺好自己的軀幹與四肢,用身體向這段顛沛仍保持溫柔的歷史致敬。
有一些還沒發生的,叫做期望。
我們回到那張男孩躺平的椅子上,看完展的滿溢,讓我們都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那就寫作吧!原本是要討論紀錄片中,墨水上身之於自己的意象,若是把墨水抹在自己身上,和抹在自己製作的雕塑上,所指稱的意義是一樣的嗎?但男孩不寫,不想還是不願就不深究了。寫作就是這樣,沒共鳴就去玩耍,玩一圈回來,發現想寫的了,我們把它寫出,才有寫的意義與必須。想寫而寫,是我們對自己與寫作的敬與真誠的慎重。
男孩平貼與椅上的畫面再次出現,身體能觸及的伸展角度與其內肌肉運作之廣,令人嘖嘖稱奇。這樣的身體裡,到底是有著什麼,才有這般扭合起幾乎不可能的理所當然,去展延出一個生命中真實的成長與彈性。
你願用你的身體為時代做些什麼呢?
男孩在紙上畫圓,不斷不斷的畫,然後擦去以後,開始了書寫。他說,只用文字表達不夠,我對我自己的身體宣言,必須畫圖。但畫了以後才知道必須的,是擦去。可為什麼呢?文字寫出了回答。
重新拾回快樂這種東西。
盡情的長大,努力使用可以表達的自由,唯有我們不斷不斷、一再一再實踐自由本身,自由才能存在。如果我們都不用,不在這份已然裡勇敢的做些什麼,自由就會式微然後隱沒。
一堂寫作課,能給的自由,就是來自自由本身。我們在時代面前,曾經與未來,共屬同一線性,我們所歷,只是光陰裡的節點。而何其有幸,在百年風華面前,得以用一場自由書寫,向自由的起始致敬。那在《甘露水》面前書寫的孩子,沒有疑問的,在時光巨輪的縮影裡,也成為了歷史。
小文青,把寫作帶進生命,讓孩子帶著書寫長大,長成自己同意也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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