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DF紀錄片】綠色牢籠──藏著並不等於遺忘

導演黃胤毓以八重山台灣移民為題材的紀錄片「狂山之海三部曲」的第二部《綠色牢籠》，訪談主角是年幼即隨養父楊添福定居沖繩西表島的阿嬤橋間良子，且聽阿嬤娓娓道出那段黑暗歷史。西表島地形多山，島上的西表炭坑是沖繩唯一的煤礦所在地，在日治時期主要是台灣礦工赴島開採。由於工作環境惡劣，時稱該地為「綠色監獄」。

鏡頭之下是亞熱帶氣候的鬱鬱山林，暑氣蒸騰。當時的西表島惡名昭彰，「大家都說這是死人窟喔！誰敢來」橋間阿嬤仍歷歷如繪。令人聯想到郁永河《裨海記遊》裡描述的「歲久荒蕪，入者輒死，為鬼為毒，人無由知。 」雖然此處既非台灣亦無硫磺，不過環境一樣險惡，同樣讓人聞風喪膽。原本預期聽阿嬤講古、回憶往事，會略顯沉悶，想不到在導演及剪接師的巧妙安排下，整部片不會太無趣。片中剪進了1976年三木健訪問楊添福的錄音，使得過往的音訊與現今的影像，彷若跨時空的父女對話。楊添福是那時候招募台灣礦工赴西表島的工頭，從他口中，我們得知了事情的不同面向。當時許多礦工是靠著注射嗎啡以提振精神來持續工作，還有一些礦工當起薪水小偷，領錢卻不工作，急著借錢坐船回台。然而大部分的礦工卻又因為毒癮發作，回到了西表炭坑，――只有日本有嗎啡。影片安排演員演出徘迴於山中的幽魂，盡是不堪勞苦、蟲害、嗎啡或瘧疾死去的礦工。

採訪期間，橋間阿嬤的房子住進了一個美國青年，這名房客13歲便跟著父親移居日本。由於兩人都是小時候就移民日本，因此對故土(美國、台灣)沒有太多印象，他們大概對日本文化較有歸屬感。

橋間阿嬤的談吐挺有趣的，看著她雖已屆耄耋之年，但在抱怨房客和他那愛吠叫的狗之時，依舊中氣十足的健朗模樣，令人莞爾。特殊的成長背景使得阿嬤在接受訪談時台語和日語交雜，甚至在每句台語的句尾，都帶有日文語助詞。「我10歲就來到這邊了，一天都沒去過學校，大家都嘲笑我是『炭坑人』喔、『礦坑番仔』。」綠色牢籠除了指西表礦坑，也隱喻阿嬤受困於往日記憶吧!作為別人的童養媳，橋間阿嬤無法選擇養父母、家園、丈夫。辛苦拉拔兒女長大，卻只換來背棄。人生有太多無奈，她只好把一切都歸咎給命運。

導演黃胤毓說：「西表島那些礦工在那裡生不如死，逃也逃不出來，但美軍轟炸，將礦坑炸掉，竟打開了他們的求生之路。所以他們感謝美軍，感謝戰爭。」可橋間阿嬤的養父卻在返台沒多久，帶領家人重返西表島。時至今日，這位阿嬤成了島上唯一的台灣人，她的生命經驗與台日歷史交疊，觀眾經由阿嬤零碎的記憶片段，慢慢拼湊出日治時期西表島的面貌。筆者不記得曾在教科書上看過這段歷史，又或許只有寥寥數語帶過。多虧有這部紀錄片，讓這段被遺忘的台日歷史得以重新被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