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台北電影節｜觀影短評（中）－南韓篇

本屆台北電影節共看了兩部南韓導演新片，分別是邊聖鉉的《王者製造》和洪常秀的《小說家電影》，都是高分的優秀作品。邊聖鉉大概是目前在南韓最深受注目的新銳導演之一，不僅憑藉《王者製造》拿下百想藝術大賞最佳導演，更讓南韓最會演戲的男演員薛耿求憑藉此片再次獲頒百想影帝。洪常秀的《小說家電影》則是繼《在你面前》、《引言》之後，連續三年進入柏林影展正式競賽單元，並於最終奪下評審團大獎銀熊獎。

《王者製造》是由南韓近代史上重要的政治時刻作為背景翻拍而成的。1963年，朴正熙當選南韓總統後，開啟了南韓政治史上的「第三共和」；直至1971年，雖然朴正熙執意主導修憲引來大學生的激烈反對，但依然險勝金大中，順利取得第三次總統連任。一直要到1997年金大中才終於熬過了在朴正熙、全斗煥軍政獨裁期間多年的政治迫害當選總統，完成南韓史上第一次民主和平的政權轉移。《王者製造》裡的主角金澐範（薛耿求 飾）正是以金大中為原型，講述其艱困的政治生涯。

電影著重在刻畫金澐範與其影子操盤手徐昌大（李善均 飾），兩人如何相互配合，一步步走向角逐總統之位的過程。不僅敘事節奏明快、流暢，鏡頭畫面的經營亦不容馬虎。其中一幕，當金澐範和徐昌大坐在長椅上談話之時，原本兩人皆是向後靠坐的姿勢，但隨著談話繼續，金澐範卻將身子前傾，他的身體剛好將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擋住，使得原本有光的徐昌大頓時沒入了黑暗之中，是徐昌大作為金澐範的「影子」，不得見光的漂亮隱喻。

此外，電影開頭還有一則「鄰居偷雞蛋」的事件，貫穿了全片首尾。「我養了幾隻雞，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用它們的蛋做煎蛋吃，但是有好幾天雞都沒有下蛋，我發現是鄰居偷了雞蛋，但是他不承認自己偷了蛋，村長又是他的堂叔，村民都說我誣陷好人，我該怎麼辦呢？」這原本是徐昌大還在當藥劑師時村裡人前來向他求助的煩惱，多年後徐昌大也將這則故事說給了金澐範聽。

金澐範告訴徐昌大，他會將新生的雞蛋作為禮物送給偷雞蛋的鄰居，如果鄰居良心尚存就定能有所感悟。徐昌大再問：「那如果對方沒有良心呢？」金澐範回答：「我會去找你想辦法。」記得徐昌大初見金澐範那年，金澐範曾引用過亞里士多德的話：「正義就是社會的秩序。」徐昌大則以亞里士多德的老師柏拉圖的話回應：「為了正當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電影運用大量寓言和象徵，皆意在展示金澐範與徐昌大之間，光明和黑暗的互補關係，令人印象深刻。

推薦分數：🌕🌕🌕🌕

《小說家電影》是連續三年參加柏林影展的南韓導演洪常秀，第27部長片作品。洪常秀再次邀請繆思演員金珉禧，《在你面前》的李慧英以及《江邊旅館》的奇周峰同台飆戲。《小說家電影》以黑白影像呈現，講述一名女小說家要拍電影的故事。簡單的場景，大量的對話，還有抽菸、喝酒，觀者通常得在洪常秀破碎的鏡頭語言裡自行找尋敘事的脈絡。他的電影甚至不存在情節，只有生活的自然樣態，如同電影裡的女小說家一樣，故事非必要，但人物必須真實。

洪常秀說：「我認為絕對的自然並不存在，我也無意追求自然。我的導演風格只是剛好相對來說比較自然。」當然，洪常秀的影像風格是非常看個人頻率的，一但頻率對不上，那麼洪常秀這種閒散、無意識的日常敘事就容易成為枯燥無趣、易於入睡的電影。但是洪常秀總是能對上我的頻率，我就認為他鏡頭裡的那種隨性自在以及依靠話語建立人物關係和闡述意義的手法，是我極其喜愛的呈現方式。

電影最精彩之處和《引言》一樣，都落在一場酒後對話。《引言》裡劇場前輩和年輕演員討論的是：「假戲是否能真做？沒有感情的親吻和擁抱是否能被相信？」通過對演員表演的辯證帶出情感和愛的討論。《小說家電影》則換成了男詩人與女小說家的言詞交鋒，他們討論的是「創作該是順其自然的發展，還是該依循明確的情節安排？」通過對創作理念的思考，洪常秀亦進一步反思影像創作的本質，又該是如何。

《小說家電影》絕對稱不上是洪常秀最優秀的作品（我的最愛是《逃亡的女人》），但卻是值得一看（甚至得多看幾次）的電影。雖然整部電影只是不斷遊走在書店、公園、食堂和電影院之間，但與女小說家開啟對話的對象與辯題卻非常豐富。如若能再搭配《引言》一同觀賞，必定能更加理解暗含於洪常秀影像中的潛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