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若盛開，蝴蝶自來 論：一個精神病患者的煉成。 之 二十五

這，是一句很勵志的話吧。

但是要成為盛開的花朵，背後需要付出的代價，對我來說是艱難的、無可想像的。

昨天我才終於知道自己對我最重要的老師幹了什麼好事。昨天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對他做情緒勒索的事，他對我保持信任，我卻在對他做我最不屑人對我做的事。

這段日子以來我反反覆覆、因為向他提出一些觀點而得不到任何的回應，我感到痛苦，感到失落，感到匱乏、感到患得患失、感到不知所措。

我把他當成了我的父母的角色、在向他索討根本就跟他無關的重視與關切。

哪怕我曾經芬芳盛開過，此時此刻的我也變成了一朵會散發出屍臭味的泰坦魔芋，我怎麼會知道阿我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

我親口對他說：「老師我找你真的找了很久了，我覺得你就是那個能夠治癒我的人。」

自從我生病開始，我一直都不斷地在碰撞、撞得傷痕累累，但是我仍然不放棄的在找尋任何一絲絲可以存活下來的辦法。

從慢慢的開始建立起了一些些信任（他對我的信任），一直到我反覆無常的表現出時而攻擊、時而懷有情緒勒索的行為，我狠狠被自己上了一課：「原來妳其實跟妳媽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我竟一路都在試圖要操弄他的情緒，哪怕是對我不耐煩也好，哪怕是回覆我一個字都好。只要他願意理我就好。

如上，這些都是我自小運用在我媽身上的「計倆」，為了求得她的關注跟愛，我盡己所能的掏空自己滿足她想要的一切，為的就是要她能用慈愛的語氣與我說話、為的就是希望她能對我說：「妳真是個懂事又善良的好孩子，一直都在幫媽媽著想，妳就是我孩子中最善良聽話的那一個。」

懂事，善良，聽話。

懂事，是為了能夠配合她所有的需求，使我心甘情願縮衣節食，將她每一次給我的午餐錢默默的放回去她的錢包，中午吃飯時間跑去飲自來水充飢。這是我表達愛的方式，這是她說我善良的回報。

善良，是為了能配合每每她在抓著我的頭髮對我一陣破口大罵、用盡所有最惡毒的語言、最傷人的話，叫我去死、罵我妓女、待到她發洩完情緒終於平靜下來以後，我必須要是善良的，因為這樣我可以海納百川，我可以原諒她一時的情緒所對我訴諸的所有暴力。而身為一個善良的女孩，她必需得要辦到。

聽話。

我想，我不用多說什麼了。只要她開口，我可以像受過最完善訓練的惡霸犬一樣，去狠狠的咬下她所不滿的任何人都會一塊肉，並且我對她示意攻擊的人恨之入骨。我覺得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她們一眼，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他們對她做出的傷害。

可是一轉頭，我看見她跟她們又在談笑風生、感情好得像拜把子換過帖的兄弟姊妹一樣。我於是乎長期處於錯亂當中。我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我到現在都還是分不清楚。

大家都在說「愛自己」。我好討厭聽到這句話：「妳要多愛妳自己一點啊」是怎樣才算愛自己？一定要愛自己嗎？誰規定的？我不會，我怎麼學都學不會。

一定要學會愛自己嗎？

要。

如果妳打算要愛別人，那是妳愛別人的前提，否則，妳便沒有愛別人的資格。

因為妳隨時隨地會變成一隻力大無窮的怪物，當怪物把自己認為是愛的手伸向自己想要愛的人時，想要擁抱對方，想要表達自己的愛，怪物會發現它自己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力道，也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收起自己的尖銳利爪，怪物伸出手了，怪物傷害了別人。

因為它自己不知道愛自己、對自己好，所以它的渾身上下都是自己給自己製造出來的傷痕，有很多部分甚至都還在血淋淋的流著有毒的血。

它想擁抱別人可是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力道。

所以你們說，愛自己重要嗎？

很重要。

因為妳不曉得拿捏擁抱他人的力道，就會反而傷害到對方，如果對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她們會舉起劍刺向妳。如果他們對妳沒有戒心，那麼他們很有可能被妳那不知道控制力道的爪子抓得傷痕累累。

但我剛剛說了。

怪物，學不會怎麼愛自己。

用盡全力想學，但是不知道如何安全的靠近對方。

悲劇，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形成的。

所以我能做的事，就是把怪物關起來，不要讓任何人接近。我以為我是人，後來，才發現我自己是怪物。

「很多事情都是註定好了的」。

怕什麼，它就會來什麼。

在心靈上，我接受了自己將永遠只有一個人，永世孤獨，並且我不能、也不需要同伴。

狂嚎苦澀後的痛苦，迎來的是心如死灰。

「很多事情都是註定好了的」。

所以我得到了這樣的一對父母。

精神、肉體，男女混合雙打、反覆背叛。

我以為我不會像他們那樣傷害別人，我引以為豪的洞察力竟然在面對我在乎的人的時候完全發揮不了作用，並且在我發現前我自己已經在施行它們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經歷這些。

好吧。就讓我經歷吧。

隨便了。

在電影「月老」裡面，那個大反派，在灰飛煙滅的時候跪在地上，最後一刻，他說：「願來生，再無來生。」

我答應你們我不會輕生。

我會用贖罪的心情活著。儘管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過這樣的人生、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起始。

然後，「願來生，再無來生。」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