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觀心】獲得失去的：戲劇【二十五，二十一】

韓國tvN電視台於今年冬末至初春，推出的戲劇《二十五，二十一》由1998年韓國面臨金融危機帶來各種失去的故事開始。女主角羅希度(由金泰梨飾演)就讀的學校因金融危機而關閉擊劍社；男主角白易辰(由南柱赫飾演)安穩富裕的生活則因為金融危機而一夕變卦。兩人在集體失去的年代中相遇，帶著各自的失落支撐了彼此；並在各自獲得的歲月中分離，懷著共同的牽掛道別了彼此。這部戲帶領著觀影者經歷了各種失去，家庭、夢想、學籍和國籍等等的失去，甚至從開場透露的女主角女兒姓氏，都預示著男女主角戀情的逝去。我們做足了心理準備來看待一場場失去，卻仍在劇末感到詫異和落寞，彷彿捨不得向心中理想的美好結局道別一般。

白易辰認為自己被「時代」奪走了夢想、錢財和家人，在猝防不及的失落中更懷抱著對債權人們的歉疚，因此約束自己在任何時刻都不會感到幸福。羅希度肆無忌憚的解放了白易辰對自己的詛咒，她允許白易辰和自己在一起時感到幸福，她提醒了白易辰不要連幸福也被時代奪走。因此白易辰體悟到，自己總是想著失去的東西，他想和羅希度一樣開始想著自己能獲得什麼。這是「失去」在本劇中第一次意涵的轉換，主角由本來孑然一身的憤慨起身蒐尋資源。

第十二集中，失去的層次有了第二次的提升。

大考在即，池昇婉(由李宙明飾演)放棄學籍面臨必須重考的後果，旁人無法理解全校第一名的她為什麼要放棄應屆考取的機會、高中的學歷和多年的苦讀。池昇婉哭著和媽媽說自己現在還做不太到「不要硬碰硬」，她理解了自己並選擇守護自己覺得珍貴的人事物，這是她第一次從沉悶的生活中找到活著的樂趣。池昇婉的媽媽(由蘇熙靜飾演)則選擇保護孩子，哪怕池昇婉在這場衝撞中注定受傷，也會有張安全落地的網。

另一個角色李睿知(由朱寶英飾演)想放棄擊劍改當麵包師傅，羅希度只從一句「我覺得擊劍不再有趣」便確認和決定支持李睿知放棄的決心，因為「有趣」一直是羅希度堅持擊劍的核心原因。教練梁燦美(由金惠恩飾演)是身經百戰的前國手，她太了解選手究竟是單純的低潮還是真的不適合，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輕言放棄而斷送了一個選手的生涯規劃。教練允許李睿知退社，但前提是必須打進全國前八強。李睿知一路苦練達成了目標，教練問她要不要趁勝追擊挑戰冠軍，她說走到這裡就行了。那一刻她臉上的喜悅是解脫的釋然、是可以踏上新道路的希望感，更是感謝自己「不放棄放棄」的決心。教練要她記得在未來覺得難熬時，都不要忘記這個新機會是多麼得來不易。

編劇透過池昇婉和李睿知的選擇，表露放棄從來都不是容易的，每個放棄的人正因為投入了許多努力而有諸多不捨和掙扎，因此放棄彰顯的是一個人選擇的能力和勇氣。放棄伴隨著失去，失去的是過去的累積以及可預見觸及的現在和未來，但失去也帶來了人生換幕更景的機會。如同李睿知和池昇婉爬出校門口一般，他們跨進了新的場景，挑戰和痛苦雖不會因此減少，但那顆心因為誠實面對自己有了動能正持續怦怦跳著。

劇情來到後半段，編劇仍然沒有要讓觀影者喘口氣的意思。隨著角色的成長，由本來毫無抵抗的被動失去、至奮起為自己爭取的主動失去，再至雖帶點無奈但勇於為自己指路的選擇失去。

第十五集，高宥琳(由苞娜飾演)為了守護家人，毅然決然選擇拋下國籍和在韓國累積的一切。遠赴異鄉獨自生活的高宥琳失去了好多好多，我們不免心疼這個角色和埋怨編劇的殘忍。但重新開始的高宥琳並沒有真正失去一切，因為她的堅毅和忠於自我，有了文智雄(由崔顯旭飾演)無怨無悔的理解和支持。在面臨失去的重大決定當前，過濾了許多人生雜質，淬鍊出的是和這個決定一樣勇敢的真情相待。不論是羅希度的友情或是文智雄的愛情，都因此真實和廣闊了起來。

劇情行至羅希度和白易辰的分手，失去的意涵傳遞來到了高潮，屏息已久的觀影者迎來想像中的場景。

這段戀情大多被冠上初戀之名，然而一路看著男女主角成長的觀影者們明白，絕不是因第一次失戀而加深其心痛的力道，而是在克服了這麼多之後，依然存在無法超越的極限。這次，並非如同過往只是短暫穿越黑暗的隧道，而是來到了進無可進的盡頭。無能為力繼續經營關係的兩人，失去的是彼此的連結，和那個最願意支持和分擔自己一切的人。過往羅希度的支持，是白易辰一無所有的黑暗中最閃耀的存在，但後來那一聲聲的加油卻讓他吃不消。或許是白易辰因為採訪現場而進入了更深層的黑暗中，需要真實存在的陽光；也可能是他未覺察出自己已經和當年有著很大的不同，因為不停歇的成長使得需求不斷的轉換。在失去關係和失去自己之間抉擇，做出選擇的兩人為自己在失去之後開拓了新的可能。

劇末，回到過去的隧道好好說出心裡的話，這是編劇給兩名主角最大的溫柔，也是向觀影者展現失去所能帶來的高度。這是一部始於失去、過程中不斷的失去，以及終於失去的戲劇。劇情總能在哀傷憂慮中穿透出光芒，使我們在恍恍惚惚的光線中有了空隙，得以思考失去和感受失去。而每一次失去的堆疊壓出了人生的重量卻未因此壓垮主角們和觀影者，因為在一次次意義上的提升，我們感受到失去帶來的多元意涵，並且在層層上升的高度中看見漸次蛻變的自己。失去是人生必然的存在，但人生卻因失去而更完整。所以，這其實也是一部在講述「獲得」的戲劇，我們只是同白易辰一樣需要從看見失去轉換至看見獲得，那麼，我們都會在各自的隧道前嶄露出帶點遺憾的無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