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四月十三日,星期:三。天氣:陰。
突然憶起阿婆家老灶旁的那只深色木櫃。
小時候住在桃園純樸小鎮新屋大街上的我們,回到後庒鄉間農野裡的阿婆家,更有一種寧靜詳和的感覺。鄉下治安好,客家一條龍老屋的大門正廳在中間,但左翼的側門常常沒鎖,走進去就到了飯桌前,左手邊的廚房,有一個水泥磚砌的大灶,升了柴火,全家大小兩三代吃的和熱熱的洗澡水通通解決了。
在灶前,除了一堆薪木,再旁邊的角落裡,站的就是那只約到大人腰際的木櫃。沈殿殿的櫃子裡,全是阿婆的「壓箱寶」,非常地神聖。孫子輩的我們,每次都要愉愉摸地打開木櫃,不太記得為什麼,可能只是因為怕阿婆發現了生氣。
到底櫃子裡裝了什麼?
近四十年後,現在我猶記得,每次櫃子頂蓋被掀開,裡頭總是撲出一種甜甜的麵粉味,同時卻又和著凝重的霉味。阿婆把一些「可口口糧」之類的餅乾和像彩色彈珠的糖果存在裡頭,視情況給孫子們吃,用作表現良好的犒賞品。那時年紀尚幼的我吃起來,每每覺得味味是珍餮。現在仔細一想,卻懷疑那些食品可能都因為溼氣而發潮,更可能已經過期了。而可口口糧跟今天超市裡包裝精緻的巧克力乳霜及餅乾相較,好像不再引人食欲。
阿婆的面容和身影仍然在我的記憶深處。印象中她總是梳個整整齊齊的髮髻,非常地溫柔,話不挺多,穿著也很樸素,多是印著小碎花的布衫和深色長褲。阿公即然務農,那麼阿婆應該是我們今天說的農婦了,除了顧孫子,很多家事雜務都靠自己來,像是洗衣、煮飯、曬榖、養雞養鴨、餵狗和摘西瓜。
我此時想著,她盛年時期物資交通大大不便,特別是住在靠海的鄉下,經濟恐怕更拮据,零嘴甜食對她來說當然很特別。難得有閒錢,要嘛得走一段路到外頭大馬路邊的「柑嘛店」,要嘛就等每週一次雜貨車運來兜售,如此難能買到好吃的,當然一定得儲起來慢慢品嚐。因為這樣「奇貨可居」,省省吃的結果有時就是東西不知不覺超出了保存期限,不再新鮮。
新鮮,似乎是從我父母親那一代起的飲食要求,因為大環境經濟起飛,人們凡事講求更好又要健康。然後,我們這一代也接續了同樣的信念,還貪圖美味。父母親跟我們這處在物價高漲時代的一代,和爺爺奶奶那物資匱乏的一代相比,是幸運的兩代。可是,好運哪天用盡,生存最終還要比實力。
看看今天的情勢,新冠病毒持續威脅人類的健康,烏俄戰事也連累全球經濟,連月驚人的通貨膨脹,物價高張竟連房價也翻倍!人人抱怨唯獨薪水沒漲。然而身邊還是有人出國旅行,我卻覺得自己很不行。
我好奇那些人怎麼辦到的?上網查查,眾人的說法有三:有些人就是有錢,有些人刷爆卡也要去度假,精明的人則有計劃且依預算出遊。
我既不是也不嫉妒富有,那肯定得好好當後者,那就是花錢之前一定得好好精打細算。甚至,我得學學阿婆的做法,精省惜物,必要時把東西囤起來慢慢用,反而會更加珍惜。這就是我人到中年揹負家庭遇到經濟蕭條,才最終領悟到的阿婆木櫃裡看不見的經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