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神經病III(01-03)

閱讀時間約 33 分鐘
之前去擺攤的時候,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唸一次注音,神秘

第三集

零壹,颱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又濕又饑渴的他一個人來到傳說中的「那個地方」,聽說滿多前輩都在這裡盡情宣洩自己心裡的渴望,然後被「那個地方」的一位頂弄得受不了,在快速旋轉如慾望般的漩渦中,神智徹底煙消雲散。他起初有點猶豫到底該不該去那裡,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結果沒想到濕得更厲害,張開口便是誇張的喘息。於是一開門見到那人的時候,他幾乎是控制不住地便騎了上去。

  ──颱風與中央山脈的故事,此處可出本。

  上述文字正好在噗浪規定的字數限制內,楊杰想了想,將這個小段子貼到小號底線君去了。雖然主帳號「某某某某人」比較多粉絲,可以騙更多讚啊轉噗啊留言啊,但是思及一個寫校園愛情小說作者的形象問題,他還是把這個略嫌腥羶色的文字放到小號去了。

  低調、低調點好。

  雖然老是開玩笑說「本島不歡迎不放假的颱風」,但是真遇上要放假的強烈颱風,又傲嬌地開始跺腳生氣:「你他媽敢阻攔我去同人展!」或許也不是傲嬌,只是氣要放假,卻偏偏放在周末,簡直一點意義都沒有,還破壞了暑假的場次。

  繪手天天在噗浪發噗勸大家別冒險上台北,更別玩命闖台大,乖乖待在家裡比較好。楊杰替她點了讚,然後在LINE的小型親友群裡繼續跟她抬槓:「恭喜普天下窗稿的作者繪手們,晚點再送印通販上架就可以了,不用趕場次!」

  「說得好像星期日不用擺攤一樣……」

  「說得好像你沒窗一樣……」

  「說得好像趕得上通販一樣……」

  面對這一群不爭氣的朋友,楊杰嘆了口氣,望向窗外暴風暴雨的臉上,寫滿悲天憫人的意味,然後回覆道:「我早就放棄了呢☆」



  這一次颱風勇闖同人場太過突然,以至於官方、擺攤的、逛展的都亂成一團,有人在噗浪抱怨,有的人──如廢物楊杰──則仗著自己住在台北,安詳地躺在沙發上,刷著手機等最新消息。

  「要吃東西嗎?」

  「部分捷運停駛了啊……台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開……喔喔、好,我要吃東西!」楊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如小學生般舉手搶答,然後像是怕江澤文沒聽到一樣,三併兩步跳到他身邊,替他開櫥櫃門,笑得燦爛,「江大大要煮麵嗎?家裡還有剩的喔!」

  「你是說你上次煮剩的泡麵?」

  「泡麵也是麵的一種。」面對江澤文的嘲諷,楊杰不服氣地反駁。

  「泡麵不健康,算不上食物,你也少吃點。」

  江澤文抬頭檢視一下櫥櫃裡還有什麼,然後伸手,想把麵條拿出來。

  「它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美味!多少人離鄉背井,一聞到泡麵的味道,就覺得回到家了!你怎麼可以把它貶得一無是處!而且颱風天點蠟燭吃泡麵,難道不是台灣人特有的浪漫嗎!自小在這塊土地長大,你怎麼能對這份情懷無動於衷?」

  「好。」江澤文也懶得跟他嘴,直接拿出櫃子裡的肉骨茶麵,交予笑容太過礙眼的傢伙,「那你自己泡,我要煮真正能吃的東西。」

  「……對不起,我也想吃麵。」

  颱風天待在家裡沒事可做時,就會忍不住想找點東西吃。但是因為公寓的生活機能太方便,下樓就可以買食物,導致兩個大男人都沒有在家裡貯存食糧的習慣。

  躺回沙發的楊杰又一個翻滾,碎碎唸道:「好想吃披薩啊、薯條啊……」

  「別叫外賣,速食店根本沒開。」在廚房傳來江澤文的聲音。

  原本就是妄想發言,沒想到會被他聽去,楊杰只好反駁:「就算有開我也不會叫外賣的!工讀生太可憐了,這種天氣怎麼可以騎車出門!」

  「那你去看看全聯有沒有開,家裡沒醬油。」

  「哈?」

  「沒醬油了,去買。」

  「哈──?」

  腦袋閃過記者訪問:「這位先生你為什麼要颱風天冒險出門呢?」然後手拎著醬油的自己特別帥氣的甩下一句:「我來買醬油的」……不行,這個畫面太漂亮了,美得人不敢直視。



  他賴在沙發上,跟廚房裡的同居人抗議:「我會死在外面的!而且全聯怎麼可能有開?」

  「開玩笑的。」江澤文將鍋子直接端出來,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因為掌廚的相當追求健康,沒加多少調味──也可能只是因為家裡沒東西可以加──食物的香氣很淡。海帶蛋花麵,賣相也不怎麼樣。色香味一口氣輸了前兩項。

  但是楊杰一看到食物,立刻雙膝跪沙發,向煙霧繚繞處深深膜拜。

  「感謝萬能的神賜下食物。」

  江澤文早習慣了這傢伙滿嘴跑火車,滿不在乎地反諷:「不應該是教徒奉上供品嗎?」

  「……感謝萬能的神賜下食物!」他似乎一時之間找不到反駁的依據,便耍賴般地加大音量再說了一次。然後踮著腳尖、小跑步到廚房拿了兩雙筷子。

  「碗呢?」

  「還要洗,太麻煩了,我們省點水吧。」說完,在地上盤腿坐好,執起筷子就想往湯鍋夾麵。

  啪地一聲。江澤文不客氣地把他的筷子打回去。楊杰愣了一下,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手又再次伸出去想夾麵。江澤文這回直接用筷子敲他的手背。

  「嗷!」木筷子敲擊到指關節,疼得他瞬間嚎叫起來。

  「給我去拿碗,髒死了。」

  「哪裡髒?吃個麵我又不會吐口水進去你怕什麼!我又沒有感冒!親吻還唾液交換咧,也沒見哪個情侶嫌髒啊!」可能是被疼痛刺激,楊杰講話的語速突然飆快。一邊抱怨,一邊還是乖乖地起身到廚房去拿碗。

  「誰當你女朋友誰眼瞎。」接過瓷碗,江澤文不急不忙地盛麵舀湯。

  「我也沒興趣交女朋友。」

  「是誰之前考差了,也說是因為自己『沒興趣讀書』?」

  「我真的沒興趣交女朋友啊──江大大要當我男朋友嗎?」

  江澤文正好喝下一口湯。碗接近臉的時候,熱氣上騰,眼鏡鏡面瞬間起霧,變成白茫茫一片。他把碗放下,筷子咖啦一聲架在碗口,然後優雅地摘下眼鏡,用T袖衣服的邊緣擦乾淨。

  「嗯?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江大大要當我男朋友嗎?」楊杰重複問了第二次。

  江澤文一時之間居然分辨不出來這傢伙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要說玩笑吧,這人平時亂講話的案例還少嗎?但要說認真……同居這些日子以來,也沒看他親近過女孩子,每天的生活就是寫作、看書、發廚、玩遊戲。扣除網友,唯一的人際交往就是江澤文了。

  還沒等江澤文反應過來,楊杰便先自己說下去:「有江大大這樣的男朋友,我就不愁吃了,房間會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英文作業還有人幫忙改,簡直不能更幸福!」

  「這麼聽起來我好像你的工具人……」

  「不,江先生,沒有你這麼帥的工具人的,真的。」

  「所以真的是工具人?」

  「嚴格來說應該是老媽子……」

  「嗯?」

  「……沒事!我們吃麵!吃麵!」

  ※

  午餐結束,他倆坐在客廳看新聞。

  颱風天或許是少數能讓台灣人感覺到媒體有用的時候,也是唯一一天電視台用觀眾投稿畫面,楊杰不會吐槽的日子。不過,重複的新聞畫面出現第三次,隨便轉台,另一個新聞台依然在播同一段影片時,他開始無聊地滑起手機。

  楊半仙幫自己算命,說今天不宜出門。但當親友發噗在河道上求救時,他還是坐立難安起來。

  「怎麼了?」江澤文見旁邊那個人扭來扭去的詭異姿勢,即使已經透過轉噗看見他糾結的緣由,還是主動開口詢問──倒也不是多關心他的心情,只是覺得他一直反覆挪動,對同坐一張椅子的江澤文來說十分惱人。

  「有朋友被困在台北街頭,我在想要不要開放房間收容……」

  「街頭?這種天氣還出門?」

  「對啊。」楊杰舉著手機躺下,腳墊在江澤文的大腿上,對方則嫌惡地抖腿想把他甩開。「南部人,昨天上台北,官方公布取消活動前就出門了,所以現在正在公館捷運站那裡瑟瑟發抖著。」

  「聽起來滿可憐的。」

  「那我們收容他好不好?」楊杰徵求公寓另一位主人的意見,「我跟他說地址,讓他過來躲躲雨,休息一下。」

  江澤文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只是說了句隨便你。



  早上十一點多,外面風雨大得驚人。

  面對狂風暴雨,楊杰才剛撐起傘,傘骨就瞬間反折過去,還有一根鐵斷裂開來,僅剩邊角與傘面連結,像旗幟一般飄揚在風中。小巷子的風簡直是用灌的。瞧著前面的招牌已經砸在地上,多得是樹被攔腰折斷,或者是連根帶人行道的磚塊被拔起。

  「我為什麼要出門啊……」楊杰由衷地感慨,並深刻地感覺自己對那位親友絕對是真愛,百分之五千,比歌王子還強烈的愛。

  然而下一秒,沒有一根毛線用處的傘反彈回來,傘骨打在他的手上。

  「嗷──」這遠比剛剛被江澤文用筷子敲手骨還要痛,他瞬間就疼到放開握柄。傘也隨風飄揚而去。

  「……Let it go, Let it go! I can’t hold the umbrella anymore!」即使雨傘的音節根本對不上拍子,他還是硬唱了下去。帶著一點阿Q精神,楊杰安慰自己:反正颱風天有雨傘和沒雨傘也差不了多少,飛了就飛了吧。

  雨水不是用淋的,而是用打的。一向蓬鬆的頭髮濕淋淋地貼在臉上,眼鏡沾滿了雨水,是到了就算加個雨刷也沒辦法拯救它的等級。然而楊杰本人還是睜開他小得可憐的眼睛,試著欣賞這彷若世界末日的美麗景象。

  他自認頗有幾分「何妨吟嘯且徐行」的氣魄──雖然實際上看起來只像一個在颱風天的大街上,被雨淋傻了的白痴。



  「親愛的ㄇㄇ,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親愛的阿南,如果你不要叫我ㄇㄇ就是最好的報恩了。」

  「……再說!」

  「……沒品!」

  「你沒理取鬧!」

  「你不講道理──而且是『無』理取鬧,不是『沒』理取鬧!」

  中午過後,蘇迪勒颱風的影響其實就沒那麼強了,部分客運也恢復行駛,甚至隱隱看得到太陽。但江澤文揉了揉太陽穴,頭疼地看著兩位在房裡進行低階的吵架,感覺這比颱風還讓人煩躁,在恍惚間甚至產生了有兩隻楊杰的錯覺。

  「喔喔,江大大,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阿南……阿南你本名是什麼?」回到公寓,並進行了近五分鐘的垃圾對談後,楊杰慢了很多拍,終於想起來「互相自我介紹」這個環節。

  「江大大你好,我是ㄇㄇ網路上的朋友,本名王新南,叫我阿南就可以了。」

  「你好,別學他,叫我江澤文就可以了。」平時楊杰開玩笑叫他江大大還可以接受,一個陌生人叫得這麼熱切,他一時之間有點雞皮疙瘩。簡單點個頭問候後,江澤文轉而好笑地看向悲憤欲死的楊杰。「ㄇㄇ?」

  「是某人!我的暱稱明明就是某某某某人!什麼ㄇㄇ!沒氣質!」

  阿南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江澤文則是一臉看待幼稚園小朋友的慈祥表情。明顯接收到兩人的鄙視,但楊杰還是笑得很開心,興致勃勃地繼續跟阿南介紹這不曉得有沒有十坪方的房子。

  兩人正談到臥室上鎖問題時,江澤文從自己的房間走出,叫到:「楊杰。」

  「嗯?──嗷!」扔了一條毛巾過去,而肢體障礙者理所當然地接不到。但幸而毛巾直接正面砸在他的臉上,所以不至於掉到地上弄髒了。

  相較於對楊杰「反正不是靠臉吃飯,所以打臉絕不手軟」的毛巾攻擊,面對阿南這位客人,江澤文客氣許多,如同一位好客的主人,將全新的乾毛巾交予他。阿南木訥地說了句「謝謝」,才接過毛巾。

  楊杰伸手將毛巾抓在手裡,目光含淚地哭訴:「你怎麼可以打我?」

  江澤文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繼續向客人解釋道:「天氣涼,先把頭髮擦乾吧,不然會感冒。」

  「……我的感受呢!」

  「擦完之後把毛巾放浴室的桶子裡就好,我晚上再收。」

  「……江大大你看看我啊?」

  江澤文理所當然地沒有回話,交代完事情後,便自顧自地遠去,回房間看書了。徒留手捧毛巾,眼冒崇敬的阿南;以及留下那位彷若被司馬相如拋棄的卓文君、或像被萬磁王射中一槍倒在沙灘上的X教授──不過眼睛沒人家那麼大的楊杰。

  「欸ㄇㄇ。」阿南用手肘撞了下楊杰。

  「幹嘛啦?說過不要叫我ㄇㄇ。」

  「我覺得你室友人真的好好喔……可以嫁了。」

  「屁。」楊杰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從剛剛被打擊的情緒中恢復過來,轉而開始打擊別人,「你認識他什麼?不就是看他帥?」

  阿南不死心地辯解:「相由心生啊!看臉知性格!」

  「那你從外貌到內涵還真都是一場災難……」

  阿南大人有大量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不在意沒有實際施殺傷力的語言攻擊──然後,迅速地轉手掐了一把楊杰的腰間軟肉。

  受害者瞬間發出尖叫雞般的慘叫:「嗷啊啊!會痛你知不知道!」

  「不會痛我掐你做什麼?按摩嗎!」

  楊杰忿忿不平地回嘴:「可以是調情啊!前戲啊!你懂不懂人跟人的相處之道啊!」

  「你性騷擾。」「你暴力狂!」

  「死給。」「魯蛇。」

  「你窗稿狂。」「你……等等、這個算人身攻擊了喔?」

  「……」

  雖然說江澤文已經回房間了,但是該聽得到的聲音還是聽得到啊?就連旅館都沒有隔音了,難不成還要奢望台北一般的小公寓會有什麼良好的隔音功能嗎?

  外頭的雨勢漸弱,除了街上不時傳出路人的大呼小叫外,已經無法直接感受到颱風的干擾。散文集又翻過一頁,他的手指磨蹭在「溫州街‧夢見街」的標題上,卻遲遲無法安靜下心閱讀。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嘴角帶笑的,分神聽隔壁房沒有營養的吵架。

  話說回來,有楊杰在,任何對話都不可能有營養的。

  這個人似乎把所有的「正經」都給了創作,以至於平日總是瘋瘋癲癲、神經兮兮的。

  滿嘴跑火車,也不知道有幾句話可以信。



  像是那句「江大大要當我男朋友嗎」的玩笑話,他是不會信的。

  嗯。

零貳,我與狸奴不出門!

  貓是一種很可愛的生物──臉書上多少專頁,啥正事也沒幹,就貼貼自家貓的照片,配上有趣的文字,就能吸引上千上萬粉絲追捧。不、嚴格來說他們也不是啥正事都沒有,飼養寵物要負起對生命的沉重責任,還要有良好的拍照技術……也不全然啊!有些專頁明明是偷別人的貓圖!

  「這是忌妒。」楊杰看著人家的粉絲人數,喃喃自語道:「作者也只是不幹正事,貼貼自己寫的文字,配上賣萌的『作者的話』……不過我沒辦法吸引上萬粉絲就是了。」

  「你日更的話,應該勉勉強強能吸引上千粉絲吧?」

  「我噗浪有上千粉絲!」

  「粉專呢?」

  「……我再考慮一下好了。」

  以「某人」為筆名連載小說,楊杰在格子創作網排不上前幾名,但偶爾勤奮一點,還是能上一下周榜之類的。雖然本人號稱小號眾多,但除了噗浪的「某某某某人」之外,其他帳號都未曾公開。

  當然也有人勸他辦個臉書專頁,吸引新讀者,但作者就是死活不辦。

  天天在網路那端翻了個白眼,在LINE的群組裡繼續寫到:「你看,我也辦了專門貼作品的專頁啊!」

  「哇!繪手大大好厲害!」楊杰極其真誠地回覆,並附贈卡那赫拉閃亮亮眼睛貼圖。

  於是,某人依然沒有辦專頁。

  並且專心致志的,每日替各大貓咪專頁的每則貼文按讚。

        ※

  「對,就是這樣。」江澤文把晚餐放到桌上,煎餃的香氣逸散在客廳。他有條有理地將背包暫置在椅背、鑰匙掛在牆上,一邊聳起肩膀將手機夾在耳邊,「……我住外面沒錯,不過是租房,沒那麼自由。」

  「好香啊!」在客廳另一端打字的楊杰,感覺身周被煎餃包圍,幸福得無以言喻。深吸一口氣,接受香氣地引導,湊到桌前。他雙手抓著桌沿,半蹲著,只露出半顆頭,「江大人你有買有我的份嗎?」

  江澤文把手機移開些,誠實地回答道:「沒有。」

  楊杰瞬間發出鬼哭狼嚎,一個一米七的漢子貼著桌子左右滾動起來。

  可能是他的聲音真的太大了,以至於手機那端的人聽見楊杰的呼叫,趕忙跟江澤文說:「不然你問問你室友嘛!如果室友答應的話,搞不好就可以養了啊!」

  「死心吧,他不會答應的。」江澤文直接替楊杰決定。

  但蹲在地上的楊杰顯然聽到了些什麼,笑嘻嘻地接話:「同意什麼?我不同意今天加更,也不同意建臉書專頁。不過如果你把煎餃給我吃,我搞不好就什麼都同意了喔!」

  幸也不幸的,是對方也聽到這句話了。立刻拔高聲音,以幾乎震破江澤文耳膜的音量大叫:「我給你吃!我立刻替你買!拜託你同意幫忙養一下貓好不好!」

  「……什麼東西?誰要幫我買晚餐?」楊杰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那人是在跟自己說話。

  江澤文見狀不妙,不再顧忌臉面,咬牙切齒地跟直屬學姊說:「林柔欣,你自己去找寵物店寄養,別想把貓塞過來。」

  「什麼貓?」楊杰跳了起來,貼近江澤文的手機,幾乎黏上他的臉。「喂、喂?誰要養貓?」

  「沒有人要養貓,我剛剛說的是『帽子』。」

  「江大大你這謊言很敷衍啊……」楊杰伸出手來,向他討手機:「有人要把貓寄養在這裡嗎?」

  江澤文索性不顧那端林柔欣的呼喊,和楊杰眼睛再小也要噴發而出的閃亮期待小星星,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而江澤文棒打鴛鴦,也切不斷楊杰跟貓咪的紅線。過了幾天,林柔欣和他男友抱著籠子把那隻黑白貓送來公寓──顯然江澤文忘記自己之所以和楊杰共居同一間房子,是誰介紹的了。

  身材矮小的林柔欣把貓籠環抱在胸前,顯得有點吃力,但也不肯讓隨行的男友幫忙抬──因為他已經左手貓糧右手貓砂,外加肩背小盆子、玩具等一類貓咪用具。

  「學姊……」

  「別擔心,不會麻煩你們太久啦!一個星期而已!」林柔欣將籠子放在客廳地板,打開門後,貓卻還躲在裡頭,顯然對這個陌生的環境感到有點害怕。剛剛下樓去接兩人上來的楊杰則乖巧地蹲在籠子前,迫不及待地想跟貓咪玩。

  江澤文揉了揉太陽穴,頭痛地反問她:「你們要出門玩,為什麼不把貓送寵物店?或者是把家鑰匙給朋友,讓他們去幫忙餵貓?」

  她雙手叉腰,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沒朋友啊。」

  林柔欣的男友跟楊杰是高中同學,這會兒正在跟這位新任貓奴交代相關的細節。聽到自家女友的發言,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才不好意思地向江澤文解釋:「寵物店太貴了。我們也想過找人定時到她的公寓餵食,但她心疼一個星期沒人跟奶昔玩,才到處問人幫忙帶一個禮拜……真的麻煩你們了,等我們從香港回來,給你們帶點禮物,然後再請你們吃頓飯吧?」

  楊杰正巧雙膝跪在地上,只差磕頭,但也顯得非常虔誠地向他說:「不不不,我非常願意免費替你們顧貓咪。反正我現在課不多,可以常常待在家陪牠玩的,不用擔心。」

  有話是說,木已成舟,貓已到家。

  江澤文只能嘆口氣。

  楊杰下樓送兩人離開,江澤文瞪著已經探出頭來的奶昔,感覺自己已經看見滿地滿天飛舞的貓毛,還有飛濺出來的貓砂。

  ※

  某某某某人:「[貓咪躲在桌縫.jpg] 我的心臟要停了,貓怎麼這麼可愛?[卡納赫拉星星眼.jpg]」

  天天:「作者大人您什麼時候養貓的[貓咪吃驚.gif]」

  EC重症患者(喜歡):「天啊好可愛!」

  江無止水:「我還以為作者是犬派的?」

  某某某某人:「@天天:今天!只是暫時幫朋友養的![畫愛心.gif]

         @江無止水:貓咪才是正義啊!

         @EC重症患者:真的!」

  天氣熱,為了省電,便只開了客廳的冷氣。江澤文坐在沙發上,把電視新聞當閱讀的背景音樂。他看著手裡的書,一邊不住被前方的楊杰吸引走注意力。

  楊杰今晚把存稿發出去後,便一手逗貓棒,一手手機,扭了各種麻花姿勢,想盡辦法把奶昔從牆壁和電腦桌間引出來,相機喀擦喀擦拍個沒完。

  陸游寫道: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這會兒天氣還熱著,待在冷氣房裡,簡直更有理由不出門了好不好?

  江澤文本來就習慣關著房門,貓咪入住公寓後,生性好潔的他簡直恨不得找塊布把門縫都給堵上,再把沙發罩上塑膠防塵布。

  洗完澡,毛巾罩在頭上。他壓抑著自己過度煩躁的情緒,盡量好聲好氣,保持微笑地和楊杰交代:「這幾天不要用掃把,直接用滾筒黏地板,不然貓毛掃不乾淨。」

  ──媽啊,這什麼大魔王語氣。

  楊杰雞皮疙瘩頓時爬滿全身。但新晉鏟屎官的使命感,讓他興奮地直誇口自己能包攬下所有打掃工作。

  「你還是算了吧。」江澤文見他一副大型犬搖尾巴的蠢樣,根本無法信任。話說楊杰明明就是典型的犬系,怎麼就這麼愛貓呢?

  楊杰像是吃了某種蘑菇中毒,臉上的笑容停不下來。手指反覆擦擦鼻子,雷達告訴他江澤文沒有生氣後,便立刻停止討好魔王大人,轉身繼續陪貓咪玩。今天他的目標是把奶昔摸到呼嚕呼嚕叫!

  「哈啾!」揉揉鼻子。

  「哈啾!」又揉揉眼睛。

  江澤文皺起眉頭,才反應過來──「你對貓毛過敏?」

  楊杰像做錯事的孩子,蹲在地上的身影縮了縮,又是一陣打噴嚏。

  江澤文這下更加後悔沒有嚴厲拒絕林柔欣。只是事情至此,總不能真讓人再把貓咪抱回去吧?只好交代道:「你記得別讓貓進房間。」

  背對著江澤文的過敏兒童,此刻其實已經紅了眼眶──不是哭的,是過敏的。他也感覺自己的眼睛有點腫起來了。不敢給對方看到,只好鴕鳥心態地繼續蹲著,乖乖應承下來。

  ※

  事實證明,江澤文還是太天真,養一隻貓帶來的麻煩絕對不只如此。

  「喵──喵嗚──」

  幼貓那奶聲奶氣又聲嘶力竭的叫聲傳進他的夢鄉裡。翻身,用被子罩住耳朵。半夢半醒間,他忘記為什麼家裡會有這聲音,只想把噪音隔絕開來。叫聲似乎聽起來遠了些?又要沉入夢境那刻,卻又傳來了撓門聲。

  江澤文這下徹底醒來了。

  他躺在床上,死活不想睜開眼睛,意識卻清楚得可以解一元二次方程式。極少說粗話的他,腦袋此刻被各類髒話充滿。如果不是知道虐貓不好,他簡直想開門揍牠一頓。

  幸運的是,過一會兒外頭徹底沒聲音了。腦補著花樣虐貓的血腥十八禁畫面,江澤文闔著眼睛,再次陷入睡眠。

  ※

  楊杰穿著睡衣,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但久未上油的門閂發出刺耳的尖叫。他一瞬間咬緊了牙、縮起肩膀,好像這樣就可以讓聲音小一點似的。

  貓咪撓門,未必是想進去,牠們有時候只是想要擁有自由進出的能力,或者純粹是吸引人類的注意力。楊杰不懂這些道理,只以為奶昔找他玩,便三更半夜拿著羽毛棒,在黑夜裡逗牠玩。

  奶昔一甩尾巴,小奶貓也頗有女王的架式,全然不理楊杰,又要去抓江澤文的門。如果不是因為房間太黑看不清楚,楊杰就能知道貓咪正是一臉「你個智障人類」的表情。

  我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楊杰心甘情願當追隨在後的備胎,把明月給捧了起來,溫柔地抱到沙發上。

  「乖,奶昔我們來睡覺喔,不要吵江同志了,魔王大人現在很累,他明天還要上課。你要吵就找我好不好?來,很舒服吧?楊杰哥哥陪你睡覺,我就躺你旁邊,很暖對不對?你可以踩著我睡喔。」他小聲地說著,一邊輕輕安撫奶昔。

  奶昔躺個三秒,就立刻跳走,堅持自我地想去叫江澤文。

  這可讓楊杰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躡手躡腳地又把貓咪抱回沙發。讓奶昔躺下後,自己也睡在沙發外側,把奶昔圈在肚子和沙發中間。

  「好啦好啦,我們要睡覺囉,奶昔小朋友最棒了,才不會打擾別人睡覺對不對?哈──哈啾,沒事,我只是過敏而已,不是奶昔的問題。奶昔乖,安靜睡覺吧。」

  貓咪漸漸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隨著他手搔弄頸側,還抬起脖子讓人類撫摸。看著身邊的小生物,楊杰的心簡直是百花盛開,有種想要嗷嗷叫,然後原地打滾的衝動。



  於是早上,當江澤文準時七點半起床時,看到的便是一人一貓躺在沙發上,還有過敏小孩丟了一地的衛生紙團。

  江澤文嫌棄地把腳從室內拖鞋裡抽出,赤腳踩在楊杰的肩上推推他。楊杰沒醒,躺在楊杰肚子上的奶昔倒是醒了,伸個懶腰,便從人類身上一躍而下,覓食去了。

  江澤文看了看在客廳角落吃糧食的貓咪,又看了眼睡死的楊杰,滿心問號。

  「到底哪裡可愛了啊……」

零參:電力全開。

  「喏。」江澤文把剛泡好的薑汁,遞給抱著棉被守在電腦前面的楊杰。

  球形生物挪動了一點,從被窩打開一個開口,像是吞食獵物一樣,將杯子收入裡頭。而後在外界空氣灌進去之前,迅速地閉合一切通風口。

  「謝謝大大。」躲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

  江澤文出門的腳步一頓,忍不住回過頭來建議:「你啊,感冒就回床上躺好,」



  當人真的毫無靈感,卻必須坐在電腦前面時,Word的白色畫面可以輕鬆逼瘋人。

  電腦的長乘寬。空白的頁面。閃爍的游標。行進的時間。落後的進度。沒有成長的字數。發呆的自己。離截稿日越來越近的日期。

  「我沒有感冒,只是腦袋壞掉了。」一樣是悶在被窩裡的回話。

  江澤文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想伸手拍拍辛苦打字的作者,但面對著棉被團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嘴上說到:「你的腦袋一直都是壞掉的,只是現在還過熱了。」

  「……」

  楊杰沒有回嘴,他也就沒有說「再見」便去上課了。



  ※



  秋季的校園充滿活力。
  一方面是因為臺灣的春秋兩季早就被夏冬給吃了,秋天和夏天也沒什麼兩樣。另一方面則是剛開學不久,大學生都還會來學校上課,顯得熱鬧──也頗讓人窒息。
  期中考過後應該會走一批人吧?拜託你們趕快翹課好不好?江澤文如此想到。

  「學長!」

  「喔、你們社團這禮拜擺攤?」江澤文接過學妹遞來的傳單,但並沒有認真閱讀上面的文字,只是拿在手上。

  「嗯,中午會有鬆餅!學長來吃的話,我幫你多加點料!一份四十元,臉書打卡折五元喔!」學妹非常熱情的拉客。嘴上熟練地說著推銷語,手便握著江澤文的手腕往攤位處拉──突來的肢體接觸讓他把那一聲「好」吞了下去,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下。

  坐在結帳台的男生見有人來,便把手機放下。結果一抬頭,發現客人有點眼熟啊!

  「嗨江澤文,好久不見,你認識佳燕啊?」

  「我跟學長上學期通識課同一組,他是組長。」佳燕到了攤位上,便把手鬆開。但還沒等江澤文鬆一口氣,學妹又把手貼在他的上手臂──有點太親近了。江澤文只好往旁邊挪動,不動聲色地把距離拉開。佳燕這才「咦」了一聲,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頭轉回來,並恢復賣安利的模式:「學長要不要看一下我們的商品?筆記本、紙膠帶、徽章,都很可愛喔!」

  他禮貌性的假裝翻看陳列的商品,一邊回應:「嗯、好久不見,你等下不用上課?」

  「為了社團翹啦。」邱城是江澤文系上的同學,不同班,不過系上選課常遇上,偶爾同組一回,久了也面熟,平時遇上也會打招呼。

  佳燕笑著說到:「我們社團人不多,排班顧攤比較麻煩一點。」

  「嗯。」江澤文沒有繼續接話,拉了下背帶,便向他倆告別:「我先去上課了。」

  「學長再見!」佳燕側過身跟江澤文說再見,為了掩飾自己的雀躍,音量不自覺地大了些。

  江澤文點點頭,一撇頭掠過邱城時,看見他「我懂我懂」的小表情。

  「……」這人到底懂了些什麼啊。



  三堂課結束,再次經過佳燕他們社團的攤位。那時學妹已經離開了,剩下邱城還在位置上。下午四點半,學校人潮去了一半,三三兩兩走在路上。

  江澤文自然是對社團攤位賣的小東西沒什麼興趣,今日二次途經,也只是禮貌地跟同學打個招呼。見到江澤文,邱城激動地拍打他旁邊的朋友,然後從位置上站起,大喊:「江澤文!你有空嗎?有人找你!」

  「嗯?」

  「請、請問你、你是江澤文嗎?」邱城身旁的男同學向他鞠躬,也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天生結巴:「我,我是楊杰的直、直屬學,學弟,想、想給他聖誕晚、晚會的……的那個……」

  邱城替他接話:「這傢伙是我們社團的新人啦,我剛剛一問才知道他是楊杰的直屬,系上二年級的辦聖誕晚會,他要負責遞邀請卡給直屬。」

  江澤文將視線投向邱城,一臉「然後呢?」

  邱城顯然也知道那人表達不清,索性直接替他說全了:「他打聽到你跟他直屬在外面合租當室友。能不能幫他拿個邀請卡?因為最近他直屬都沒來上課,他找不到學長,曲線救國到跟你求救的地步了。」
  「……他最近生病,應該是請病假了。」
  「嗯,對對,所以想……就是、請學長幫、幫我把邀、邀請卡,給、給楊杰杰杰學長,可、可以嗎?」

  江澤文面上沒什麼表情,心底卻是挑起了眉,暗自在想這個學弟挺厲害的,居然能問到直屬的室友是誰……



  ※



  電腦桌前是和臨走前沒有絲毫差別的球形物體。楊杰保持幾乎一樣的姿勢,裹著棉被,蹲了一個下午。

  「我不可能去啦。」聽完江澤文的轉述,楊杰相當乾脆地回覆。

  「不去取材嗎?聖誕晚會滿像言情小說會出現的活動吧?」如今也摸熟楊杰的習性了。任何活動似乎都得冠上「取材」的名號,他才肯挪動他的尊軀。

  沒想到,被子裡不再發出聲音。反倒是在江澤文打算拍拍表面,確認裡頭的人沒被悶死前,砰地一聲掀開被子,鑽出個人頭。楊杰難得沒戴眼鏡,一雙細長的小眼睛幾乎被血色充滿。頭髮亂糟糟的,左一束右一搓,活像剛被誰糟蹋過。

  「那把邀請卡給我吧……嗷!嗷嗷嗷──啊!」

  碰到的瞬間,一陣靜電。楊杰因為被刺激到,整個人炸成毛球,瞬間往後蹦。但蹲在椅子上的他根本無處可退,這一驚一乍的,便摔了下去──也幸好他包著棉被,於是就算砸在地上,好歹也有點東西緩衝。至於沒有任何保護的頭,剛碰到桌腳……呵呵。

  「還好嗎?」江澤文再次伸出手,想把球形物體拉起來。

  啪呲!又是一股刺痛,他瞬間抽回手。

  如果沒眼花的話……剛剛那是,藍色的閃電?閃電?靜電?等等、靜電會嚴重到出現火花嗎?他看到的是火花沒錯吧?什麼情況?

  在江澤文錯愕於所見的同時,楊杰因為又被電到,嚇得再次往後一跳。頭匡噹一聲地撞上桌腳,那聲音既沉,還有回音。他張嘴,但卻痛得尖叫不出來。只從喉嚨深處發出瀕死的低鳴。眼睛大概睜大了……零點幾毫米吧?雖然他常開玩笑說自己靈魂之窗太小,無法傳達情緒。但真到了這地步,江澤文發現還是能看出其中噴發而出的「老子他媽快痛死了」的豐沛情感。

  痛得那叫兩岸猿聲餘音繞樑。

  「我……不碰你,你自己起來試試?」
  顯然被電兩次,楊杰也怕了,完全不敢碰江澤文。從被團中伸出手,想找支點從地上爬起。

  「靠!靠么──」

  第一聲是握住鐵製桌腳時,又双叒叕被電到的慘叫,第二聲是往上一炸,結果頭頂撞上鍵盤架的哭嚎。

  楊杰僵在原地,顯然已經痛到靈魂離體了。眼角泛著淚水,嘴可憐兮兮地打著顫。搭上他熬夜多天的慘白臉色,看起來隨時會兩眼一閉、雙腿一蹬似的。這下,連一向缺乏關懷技能的江澤文都替他同情了一把。

  「……我決定了。」楊杰啞著聲音,氣若游絲地說到:「我要讓張偉城因為靜電從床上摔下來,然後腿斷掉,不能參加聖誕舞會。」

  張偉城是他小說《愛戀日常》的男主角。

  江澤文一頓,哭笑不得:「你還記得張偉城的角色設定是帥氣王子系的嗎?」

  「王子也會大便啊!讓他被電一下又不會多一塊肉?搞不好還會瘦呢!」楊杰抖動身子,棉被落在地上,終於有力氣站起身來。

  「作者你也負責任點……」

  然而剛剛被靜電害慘的作者越想越氣,惡毒的念頭一個個往外冒:「不然讓他被閃電擊中好了。」

  「怎麼?然後穿越嗎?穿到《噩夢》的世界怎麼樣?」

  「江大大你……對我是真愛啊。」

  「不是。」江澤文接收到楊杰的感動光波,噁心得轉過頭去,平板地解釋道:「我只喜歡你寫的《噩夢》。《愛戀日常》隨便你怎麼崩我都無所謂。」

  楊杰嘿嘿嘿地傻笑,沒戳破他方才明明就替張偉城說了話。

  ※



  人為什麼會靜電呢?

  楊杰推了推眼鏡──卻才想起來今天因為包著被子趕稿,所以沒戴眼鏡──故作高深地打開了谷哥,輸入:「靜電 人 原因」

  除了一篇看起來很扯淡的文章說是因為身體疾病外,其他都說是乾燥的問題。他一個文科生,基礎理化也早就還給老師八百年了,那些正電負電對他來說,完全就是「我雖然不明白但感覺很厲害啊」。

  晃了晃彷彿是租來跟它不大熟的腦袋,楊杰返回房間,從抽屜翻出之前聖誕節交換禮物拿到的乳液。確認大概沒過期後,便迫不及待地脫下衣服塗滿整身。



  他走出房間時,江澤文頓時虎軀一震。

  「……你擦了香水?」
  「沒啊,乳液。」楊杰舉起手臂,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但重感冒的他鼻塞,根本聞不出什麼味道。

  江澤文只好按耐下強烈的違和感,向病患點出事實:「你聞起來像行走的玫瑰。」

  而且還是特別嬌嫩,身上沾著露水,顯得晶瑩剔透,含苞待放的那種。

  他又是一震,差點被自己的聯想雷得打翻晚餐。



  ※



  邱城自認是個挺熱心的好人。
  扶老太太過馬路這種事自然太科幻了,但如果身邊的朋友有什麼需要,他一向不吝於幫忙。所以當小學妹佳燕貌似有些春心萌動時,他樂於不打擾她處心積慮營造的巧遇;當小學弟莊幢書要找人時,他也義不容辭地攬下職責。

  幢書把邀請卡交給江澤文後,便默默坐回位置,繼續替社團顧攤。只是也不可能指望結巴嚴重的他拉客,於是邱城把結帳的工作交給他,自己叫賣起來。

  這麼說來,邱城還真是個三從四德的好學長啊。


  這個時間點學生早散了一半,沿途有帶孫兒來大學校園運動的爺爺奶奶。他們也不會買文創商品,頂多就是看看,然後樂呵呵地說現在年輕人真有意思。邱城也笑呵呵地回覆還好還好一般一般學校教得好。

  等人走了,邱城便趴在桌上,沒什麼精神。顧了一天的攤,手機電池從滿格到歸零,吃飽行動電源的補充後,又從一百一路掉到二十趴上下的危險邊緣──這會兒就別想打遊戲了。

  沒有手機可以玩的人生是寂寞如雪的。就算身在台灣沒看過雪,也能藉由心靈的寒冷體會一番的。

  「莊幢書,你跟你直屬關係好嗎?」自己沒事幹,只好騷擾人家去。

  靦腆的少年簡短地回答:「不熟。」
  「像我,連直屬的名字都要打開臉書好友名單查一下,那才叫不熟。我看你都知道直屬的室友是誰了,還以為你們很熟呢!平時沒有一起出去吃飯?或傳承筆記之類的?」

  先搖搖頭,又遲疑地點了下頭。

  「沒什麼啦,我也只是無聊問問。」

  「楊杰……學長家聚很少出現,但是他有、有特、特別傳聲韻學的筆記給、給我。他、他說我的名字,就就很適合學、學聲韻。莊初床書,齒音二等。」

  「……這裡是個笑點嗎?我應該笑嗎?」隔系如隔山,邱城愣是聽不懂莊幢書說的是什麼鬼。

  莊幢書低著頭,笑得淺淺的,倒也沒打算繼續解釋下去。

  邱城索性把話題轉了回來,問到:「那你是怎麼知道你直屬跟江澤文住一起啊?我都不知道他搬出宿舍了呢。」

  「佳、佳燕學姊……」

  「啊啊啊!」邱城的哀嚎打斷了莊幢書的回答。但也不必說完,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肯定是暗戀人家的小學妹不知從哪裡打聽來的!現在女孩子都這麼主動了嗎?過去矜持的美好品德都去哪裡了?

  破除封建傳統果然太有意義了啊!

  所以說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有芳花要來珍惜自己這麼好的學長啊!



  他乾脆徹底趴平在桌面,一副「乾脆埋在這裡好了」的模樣。

  「我也好想談戀愛啊!為什麼江澤文那種強迫症都有人喜歡!」

  在教室上課的佳燕打了個噴嚏。

  還有某人也是,不過他是因為感冒。剛剛光著膀子擦乳液時又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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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坑相連到天邊,厭世型斷更作者。一個愛說垃圾話,寫文特別慢,CP跟愛好非常雜,工作幹爆多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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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江澤文很尊敬楊杰,真的,不要投以懷疑的眼神……呃,雖然這句話是過去式就是了。
楊杰是個活在極限中的男人。 這裡指的當然不是極限運動,而是各種截止日期的極限。 所以當期末考臨近的時候,自然便被每科的期末報告、期末心得、課堂反思筆記、期末考給逼得兩眼通紅──而且已經大五的他,至今仍死不悔改。
這是發生在他們剛見面的時候的事了。 「你好,我是江澤文,大二升大三,剛被學校宿舍趕了出來。」 「嗯,我是楊杰,大四……延畢的,沒有住過學校宿舍,不過剛被家裡趕了出來。」
和江澤文共租房子至今,楊杰除了在FB的「大學生自己下廚」專頁按了讚和有在玩「開心廚房」在之外,對「廚房」現實中的樣態的陌生程度不亞於他對數學的陌生。
這是一個作者與讀者共居,虐與被虐,寫錯字與挑錯字,腦弱與毒舌的故事。 這是一個以普天下阿宅為原型,你有病我有病大家都有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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