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佛教的特色

一般以朗達磨王的滅佛運動以前的西藏佛教為「前傳」，之後稱「後傳」西藏佛教。在朗達磨王的滅佛運動後百年左右，佛教開始復興，西藏佛教的復興，先是「密教」其次是「顯教」。簡單說明印度佛教歷史，大體上說，可分為三個時期：第一期是從佛滅後到三、四百年期間，是部派佛教，以今日的斯里蘭卡等地為代表；第二期是從佛滅後三、四百年到五、六百年期間，發展了大乘的顯教，以今日的中、日等地為代表；第三期是至佛滅後九百或一千年階段，開出了大乘密教，以今日的西藏為代表。在西元第九、十世紀之間，印度婆羅門教的勢力抬頭，佛教受到無情的摧殘，佛教徒為了迎合當時的風氣，便也採取了婆羅門教（現稱印度教）的梵天觀念，融攝混合在大乘佛法之中；那些世俗的迷信、民間的習俗，甚至有關男女的房中術等，也都混進了清淨的佛教，這就是神祕化的大乘密教的應運而生，這也就是印度的第三期佛教。所謂顯教，是偏重於義理的研究闡述；所謂密教，是偏重於儀軌的遵行、咒文的持誦，特別信仰神力的加持。

顯教是釋迦牟尼（應化身佛）所說的種種經典；密教是毗盧遮那（大日）佛（法身佛）直接所傳的秘密大法。密教則有作密、修密、瑜伽密、無上瑜伽密之四部。作密大約是真言讀誦、供養儀式、結印法、護摩儀軌以及灌頂儀則；而無上瑜伽密的主要思想是在「大樂」，也就是捨棄戒律，以飲酒、食肉、行淫等為成就最上佛道的行持，這是最引人討論的議題，稍後會進一步說明。

當時的藏王為了復興佛教，特別請人到中天竺去禮請阿底峽大師，詳陳藏土佛教的實況、盛衰，以及當時的殘缺，並謂除了阿底峽大師之外，餘人甚難有所饒益。如此敦請再三，大師終於勉受其請。據說阿底峽入藏時(大概是宋仁宗景祐年間)，已屆六十高齡，他在藏土為時十七年，當他巡化藏土各地之時，德行所感，上下皈依，挽救頹風，樹立新範，西藏佛教的面目，一時為之煥然一變。其間復事翻譯，並且著述，以《菩提道燈論》為其代表作，抉擇顯密之大要，辨別邪正的界線，努力宣揚顯密貫通及觀行並重的大乘佛法。後來宗喀巴大師的宗教改革，其主要思想亦受阿底峽的理論影響。西藏所傳的密教經典，以及中觀派的論籍，亦因阿底峽的入藏而完備。所以，阿底峽是西藏佛教史上的一大重要人物。印度佛教之輸入西藏，到阿底峽時代始竟全功。他對藏土佛教的貢獻之大，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從此之後，印度佛教日趨衰亡，藏土則繼此餘緒而隆盛一時。故在阿底峽以後的西藏佛教，即由輸入階段進步到自行發展的境域，因而出現了好多派別。

《菩提道燈論》的大意，是說佛法的修行，由各人的根基不等而分等次，發大心者為大乘，僅發出離心者為小乘，所謂出離心是指只求自己遠離煩惱。所以，同樣是修布施及戒定慧等，結果卻各有不同。然而，人的根機，是由修習而成，非由無始以來不可改變的種性所致。至於修習的進程，也是循著次第前進，不可超越躐等，否則便不能生起無上的功德。

阿底峽將菩薩的正行，分顯密二門：以顯教的般若乘為其因，以密教的無上瑜伽乘為其果，因果之間則以發菩提心來連貫通透。其間的階次，先是顯密共行，以三皈三學為基礎。由戒得定，由定發生通慧而得以產生利他之行；然後智慧與方便雙運，也就是發大勇猛心，推展自他兼濟而重於利他的指導及行動的菩薩正行。由於悲智雙運，來積集福慧的資糧，再加上密乘的不共修行，便可速疾圓滿而證等正覺，是為菩薩行的圓滿究竟。

以衣冠的顏色來分別西藏佛教的宗派，是通俗的看法。其實，在宗喀巴以前的西藏佛教，均可納入紅教之下，他們的僧侶或喇嘛，均披紅色衣戴紅色帽，故稱紅衣派或紅帽派。在宗喀巴之前，紅派盛極，後來由於內在的腐化加上黃派掌握政權以後對他們的壓力，所以日漸沒落；但在今日的尼泊爾，仍是紅教喇嘛的化區。黃教便是指的宗喀巴的格魯派，當他提倡宗教改革之際，為了有別於舊派，故將衣帽染為黃色，所以稱為黃衣派或黃帽派，今日的達賴與班禪，便屬此派，在二十世紀上半葉，黃教是藏土總攬政教大權的領導階層，也是實力最強大的一個宗派。除黑派為外道，餘皆佛教。

西藏是一個以佛教信仰為民族生命的地區，西藏為佛陀指定觀音菩薩的化區，西藏是佛國淨土在人間的化現，是觀音菩薩救濟加護的國土。故將歷代西藏的名王及高僧，均視為觀音的化身，例如深信達賴喇嘛是觀音化身，班禪嘗為達賴之師，故亦信班禪喇嘛是阿彌陀的權現，或說是金剛持的應化。

「喇嘛」一詞，是根據藏語bla-ma的漢字譯音，這本是個bla（上）與ma（人）的複合詞，喇嘛連起來直譯，便是「上人」之意。上人本為佛子中高德者的尊稱，即是上德之人；內有德智，外有勝行，在人之上，故名上人。唯有高德尊位者，始被稱為喇嘛，例如達賴與班禪等，才是喇嘛，普通僧人是不准濫用喇嘛這個尊稱的。

在佛教的思想，以貪愛淫欲為眾生生死的主因；行男女媾合，乃為障礙解脫道的惡法。故在居家的修道之士，應禁斷邪淫，出家眾則戒淫、淫語，乃至淫念的生起。但到晚期的密教，受了印度教性力派的影響，就有以淫行為修道的無上法門了。

它的源頭，是最初的宇宙，僅是一個原人的自我，因覺得不快樂，便將自己一分為二，於是便有丈夫和妻子，他擁抱她，人類便產生了。這是一種宇宙的創造論，和中國的陰陽或乾坤的思想正相同。這種思想進入密乘，便結合佛較的理論，以「般若」的大智、「方便」的大悲，來適應它，就成立了男性和女性的原理。將般若的「空」性，配合女性的陰戶；方便的「有」相，配合男性的陽具；於是般若指女性。經中也有諸佛以般若為母，方便為父之喻；女性既為佛母，方便則指為男性的種子。悲智雙運的結果，乃是涅槃的大樂，男女雙身的擁抱交合，即是無上瑜伽的極則；因而成立本性金剛乘。因為涅槃的大樂，是般若空性與方便有的融合，那是超越了有與無、主與客、清淨與雜染的絕對境界。

然而，密教的無上瑜伽，雖行男女交會之事，卻與一般凡夫的情欲不同，若因性交而使「菩提心」下降（因高潮而出精），乃為絕大的禁忌，所以此法不是常人皆得而修的，若出精，便與凡夫無異。但若為給弟子加持，阿闍黎(老師)得以慈心下菩提心，故將所出之男女精血，稱為赤白二菩提心。總之，密教的性瑜伽（sexual yoga），與印度教的性力派，淵源特深。例如性力派有男女二神的擁抱交會之像，密教也有男女本尊合抱相應的雙身之姿。

藏密的性行為，稱為灌頂大法，現據印順法師的《印度之佛教》所舉的兩種灌頂如下：
（一）密灌頂：為弟子者先得一清淨的明妃（女子），引至壇場。弟子以布遮目，將裸體明妃供養師長。師長偕明妃至幕後，實行和合之大定，弟子在外靜聽之。事畢，師長偕明妃至幕前，以男精女血（甘露）即所謂「赤白二菩提心」者，置弟子舌端。據說，此時的弟子，觸舌舌樂，及喉喉樂，能引生大樂。師長授予祕密甘露，故名密灌頂。

（二）慧灌頂：嘗了甘露味之後，弟子除去遮目之布，師長即以明妃賜弟子，並指明妃的「婆伽」（陰戶）而訓勉弟子：「此汝成佛之道場，成佛應於此中求之。」並剴切誨以一切，令其與明妃（智慧）入定，引生大樂。與明妃性交，明妃表徵智慧，故名慧灌頂。

此到宗喀巴改革之後的黃教喇嘛，已禁止實際的性行為。

因信人生的虛幻，五蘊之身無足可貴，要緊的是藉此色身而修證解脫。所以，人死之後，死屍已無價值，神識離了人身，已經他往，或者轉生，或者解脫，故對死人的觀念，藏人看得極其平淡。人死之後，即用穢毛布包裹起來，將屍體的兩膝綑於胸前，頭曲於中間，縛作一團，置於房屋的邊上。然後擇日發喪，把屍體放在一隻大銅缸裡，抬至荒野，由專業殯葬的賤民「雷噶牙布普」取出屍體，放在大石上，首先砍掉屍體的四肢，然後迅速地剖開肚皮，挖出內臟，拖擲在山崖上，口裡發出怪叫，山裡的兀鷹聞聲飛來，飽餐一頓，吃得愈乾淨喪家愈歡喜，西藏人稱此為「鳥散」。萬物既由地水火風的四大假合而成，人死之後，便藉飛鳥之力而使此身歸於四大。此種葬法，在印度古代即有，稱為「天葬」。

若以佛理而論，能以此一無用的死屍，最後仍與飛鳥結緣，實有其可取之處。在西藏則另有其環境使然的原因：第一，古代游牧者無法保存亡者的屍體；第二，藏土木材奇缺，不便做棺材；第三，藏土多岩層，挖穴不易。

藏人不重視物質的色身，卻主張利用此肉體的苦修而達到精神的解脫，所以在西藏的深山中，苦行僧很多。一般僧侶要想有成就，總要經過這樣的階段：他們單獨地將自己封閉在山間的小石洞中，僅留一孔遞送飲食，通常每天只有一餐，在漆黑的洞內，主要是修習止觀。有人在洞中一住就是二十多年，便被視為聖者；如果發現送去的食物久久不被取用，就說明此一聖者已入涅槃，打開洞窟時，若其仍不出定，便把他葬了。

參考書目：《西藏佛教史》聖嚴法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