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線無戰事 2022 》- 極致的恐怖片

【本文有《西線無戰事2022》大量劇透，請迴避。】

經典的諾曼第大空降說的是兄弟情，搶救雷恩大兵談的是高尚的犧牲，
那《西線無戰事2022》便是恐懼和完全的絕望，
它將戰爭片昇華至恐怖片的新境界，令我毛骨悚然。

榮耀屬於生者，泥濘中的屍骸僅是權力的祭品。
數百萬人為了前進幾百公尺，在這片爛泥中無謂地互相砍殺，
沒有動靜，沒有進展，沒有人的no man's zone，
《西線無戰事》一詞就是在這樣的嘲諷中誕生。

保羅悻悻然走到朋友前，他向他最親的的三個朋友說著「我爸媽不同意」，
朋友嘲笑他說：「怎樣啊，你是媽寶嗎？」
「你不會自己簽同意書嗎？」
保羅聽到這句恍然大悟，而背景此時落下幾聲戰鼓，
正如在他心中打響的決心，帶他走上不歸路，
四個天真無邪的少年，想像在沙場上成為擊敗法國人的英雄，為祖國帶來榮耀，
但不知四人都將死於他鄉。

隨著更多戰鼓，畫面轉到校園中，廳堂裡聚集著上百張青澀臉龐，
聚精會神地聽著校長的精神講話，
「那麼去戰鬥吧！為了皇帝，為了上帝，為了祖國，你們將挺進巴黎，大部分的你們都將歸來，帶回榮耀！」
語畢，孩子們狂喜歡呼。

美化戰場的殘酷，面不改色地慫恿孩子們上前線，
春風化雨的師長將嘴上無鬚的少年們變成棋子。

體檢後保羅領取了軍服，卻發現外套上寫著＂海因里希＂，
那不是保羅的名字，那是誰呢？
體檢官溫柔地告訴保羅：「噢這孩子穿起來一定是太小了，這種事常有的。」
不動聲色地撕掉名牌，隨手扔在滿地名牌的地上。
保羅不疑有他，迫不及待換上那件從海因里希屍體上扒下來的軍服。

才剛到前線就遭遇砲擊，砲彈雖離行列還很遠，
班長就大喊著：「毒氣，戴上防毒面具！」
眼鏡仔盧德偉格笨拙地戴不上面具，保羅幫忙眼鏡仔戴面具之後，再戴上自己的。
當過兵的都知道，防毒面具只有9秒鐘時間可以戴，甚至更短，
會造成呼吸道糜爛的芥子氣只要一吸入氣管，必死無疑。

班長見狀對著保羅說：「你基本活不過明天，去吃飽一點吧。」

不需要用台詞解釋，光這一幕就能知道，
他們是沒經過任何訓練就推上前線的動員兵，
當戰事需要這種動員兵充人數，就已經是戰敗的時刻。

暗示接著另一個暗示，各種細節預告著他們的未來，
正是這部片最巧妙但也最令我毛骨悚然之處，

當晚戰壕遭受轟炸，碉堡崩塌，四眼仔哭喊著我想回家，保羅被活埋，
黎明之時眾人發現保羅，才剛撿回一條命，老兵就對他喊著：
「哪裡受傷？沒事的話就趕緊去蒐集！」
蒐集什麼？
陣亡弟兄的狗牌。
還沒死就趕緊做事。

就在翻找屍體時保羅踩到一副眼鏡，碎了，
不遠處看到一副死狀甚慘的屍骸，四眼仔連第一天都撐不過，
保羅聲淚俱下，他能做的就只有幫四眼仔穿好衣服。

另一方面德意志高層深知敗北在即，不忍更多無謂的犧牲，前往和法國談和。
飢腸轆轆的保羅和卡特闖入當地居民農舍，偷了一隻鵝出來，
這是他們幾個月以來第一次吃到肉，
兩人狂奔狂喜著，躲避農夫射來的子彈。

一轉眼已經是18個月後，若沒算錯保羅已在部隊中迎來了18歲，
和談未成，長官下令部隊前往前線，無趣但平靜的日子就這樣結束。
在壕溝裡一陣廝殺後，弟兄們找到法國人的食物間，
狼吞虎嚥之際，突然地面劇烈震動，壕溝裡的老鼠傾巢而出，

「出去！」士官一聲大喊，
某種東西，就要來了。

他們爬上壕溝迎擊，將槍口指向遠方揚起的沙塵，
裊繞沙塵裡出現的，是他們從沒見過的「怪物」。
他們將子彈射向怪物，用重機槍掃射，
怪物卻文風不動。

那是坦克首次出現在戰場上，這種怪物改寫了一戰，
怪物巨大的身軀直接輾壓過壕溝，碾碎士兵們的軀體，
隔著裝甲向德意志青年們掃射，
挺過18個月的阿爾伯特和弗朗茲卻沒能挺過這一戰。

這裡極強的壓迫感讓我想起《進擊的巨人》，
牆內的人們首次看到巨人，面對那樣龐然大物手足無措的恐懼感，
伴著懸疑的配樂，可怕地令人窒息。（點擊聆聽配樂）

和談在即之際，德意志元帥仍想著他的大業、他的名譽，
他說著：
「我生錯了年代，半個世紀沒有戰爭，我英雄無用武之地」，
一邊說著，元帥將盤裡的肉排丟向一旁的寵物狗，
朱門酒肉臭，沙場寒門骨。

一心拯救德國人的馬蒂亞斯終於達成了和談，
消息傳到前線軍營中，德國青年們高歌慶賀著：
「結束啦！我們要回家啦！」

「好安靜，好餓，我想吃燒鵝。」
卡特喊上保羅再偷一次鵝，
他逃過了子彈，他逃過了刺刀，
他逃過了砲彈，他逃過了怪物，
終點就在他眼前，他卻逃不過農夫的槍，
無法回家的士兵們，還再慢慢死亡。

就如諾曼第大空降最後幾集中，
被困在部隊中的士兵還在因為車禍、槍枝走火、對自家人開槍等荒謬原因，
慢慢死去。

「我們要回家啦！」士兵們歡呼著。
保羅攙扶著跌下軍卡新兵，稚嫩的臉龐莫約15歲，
這一幕卻也暗示著保羅最後的命運。

再過不久就到了停戰時間，元帥卻召集最後的新兵們，
為了他的名譽，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還有幾分鐘？」保羅絕望地問著。
「15分鐘。」身旁的弟兄回答道。

他們爬出戰壕，衝向敵人，
海因里希跑著，保羅跑著，
廝殺之中保羅熟練的身手早已不同於當年殺了敵人後還說對不起的他，
他挺過一次又一次的廝殺，
卻在11點停戰的前幾秒，為了救新兵，被敵人刺穿心臟。

「11點到了！」
眾人停止動作，德法兩方也停止廝殺，
兩邊各自回到自己的陣地，儘管彼此近在眼前，
戰爭在此刻看來更加荒謬。

「你還可以嗎？沒事的話開始蒐集吧。」
新兵走向身旁的屍體，取下他們的狗牌，
最後他看見那個曾攙扶他，已闔上雙眼的保羅，
新兵呆望著他，
應驗了那個一開始就照顧他人的保羅，
終究會因此喪命。

《西線無戰事2022》，沒有愛國情懷，沒有高尚犧牲，
只有恐怖，無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