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訓局攝影老師──郭文景老師習慣帶著一個帽圍繞著客家花布的咖啡色帽子,套著一件格子襯衫,再穿著冬季的直線條紋西式外套。在有著夏日高溫的環境下,帶著燈架、三個腳架、燈泡、鏡頭、相機器材等等笨重器材,來到我們的課堂上。
──這也太辛苦了。我想。
或許攝影師就是這樣生存的人物,得用身體拖著紀錄世界的工具,才有辦法蒐集世界,並向我們介紹他的世界,揭開我們對攝影的序幕。
郭文景老師讓我們自己準備上課要拍攝的小道具,皆是日常出現在周遭的事物,如:水果、香水、西點、手錶、項鍊、肖像等等。然,在進行所有的對焦之前,必須先從學會構圖開始。
減去所有眼光🔍以外的:繪畫是加法➕,攝影是➖減法
在色鉛筆課程時,老師讓我們畫的第一朵花,是先從黃色作為底色,一層又一層地推疊上去,藉由堆疊把顏色慢慢加深、加暗、加光影。然,攝影課時,一切都顛倒過來,老師說:「繪畫是加法,攝影是減法」,必須從諾大的世界裡,找一個光影合適、特別有感覺的地方,一個常人不會發現,只有自己有感覺的地方,減去所有眼光以外的東西,所留下來的,就是答案。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那樣的眼睛。
為了能擁有那樣的眼睛。老師讓我們做了一個裁切練習。
老師給了我們兩張照片。一張是藍色底面,有天空也有水域,而天與水合在一起,有數隻蓮花從水域伸展開來,有向上開花的,也有向下生長的,一兩隻的蜻蜓點綴在蓮葉之上,有倒影,有破碎的蓮花,光透著葉脈,並慢慢撕裂成一個洞口(圖1)。
而另一張(圖2),相對於蓮花的圖片,顏色較冷淡,雪鋪在地面,有用著渲染技巧畫出天空藍的數道白痕妝點。被四放的馬,無目的的存在著,在圍杆之外有排排的房子佇立著,房頂蓋著厚雪,在前處有深色的樹叢,在遠處有淺藍的林木。
他希望我們能從一張主題不明的圖中進行構圖裁切,作為練習相片主題的探索練習,從失序的地方找出相對應主題的元素,並透過不同的裁切及構圖來呈現主題。在裁切的過程中,盡情地去發揮想像力,每個簡單元素都可以引導出一個故事,以此訓練構圖能力。
同時,要注意選取元素中賓主關係的運用,以技巧來前景引導視覺,老師說了一個我很陌生的詞,並再三重覆強調:「君、臣、佐、使」、「大處著眼,小處著手」。我心中充滿疑惑,並對自我的語文能力產生了懷疑?究竟什麼是「君、臣、佐、使」、「大處著眼,小處著手」?
我抱持這個疑惑,經查後,才得知所謂的「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的意思是,在進行做一件事情時,應從近處、細節處著手。而另一個「君、臣、佐、使」的概念即是中國醫藥的方劑組成規則。我們直接把這個藥劑概念放置到攝影中,詳而言之,「君」是指方劑中治療主症,起主要作用的藥物,也是在攝影一張照片中,我們要想要突顯的主題,或許是「無」、「空靈」感,而「臣」「佐」「使」是主題以外,做為協助的角色。
重新編寫疆界🗾:從完整中尋找碎片
我用了下課後、在短針推移至10夜間時,才完成製作這項作業,將其存在隨身碟裡,期待著老師的評語。
然,老師說:「你好像沒有很熱衷這項作業,只有裁切兩、三張而已」我驚訝了,原來我們要裁切那麼多張照片嗎?於是,我趕緊利用上課中閒暇的時間裡,將整個畫片給打碎,再從中尋找故事。
我不是攝影者,只是裁切者。沒有蒐集這些影像的故事,只能憑空捏造一段敘事,盡力在平整中尋找裂縫,找取矛盾。
我把完成好的作業繳交給老師,老師說:「你的裁切很大膽,從這裡可以看出個性,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天空啊—」同樣,也可能因為我不是攝影者的關係,雖是欠缺考慮的裁切,但卻自由。我對刪去任何一個段落並不會感到心疼。我可以輕易裁切掉一片天空、一隻馬、一隻蟲,好比一個專門從事扼殺生命的劊子手。
在裁切過程中,我點選裁切工具,在畫面中思考切入角度,虛構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故事,並從中想像故事,竄改故事,並展示故事。在寂靜中找尋生命,我在一片蓮葉中找到一隻蜻蜓,但比起蜻蜓,我更想要那個沾黏在蓮花的福壽螺。福壽螺本身就是一個入侵的代名詞,我想要的正是一個侵入畫面(圖3)。
福壽螺往往是美景裡最突兀的角色,也是一個環境保護者最想要刪去的角色。
我刪去所有的美麗蓮花荷葉,將突兀地福壽螺圈取剪下,然後留下,它便變成一個帶有敘事的相片。
老師說(圖4)很有「空靈感」,這張照片也是我裁切過、覺得非常喜歡的照片,如果原始的照片被蓮花、生物填滿,那麼我可以從這麼喧鬧複雜的地方,找到一個安靜的空間嗎?
我盡量找到空曠的地方,以「無」、「零」做為相片的主君,讓荷花、荷葉為空白的「佐」與「使」,並讓空靈顯現。
從一大片的雪景中,我找到一個最格格不入的角度,對我來說,那就是我想要的畫面。當所有的馬都聚集時,總有生命是被排斥的(圖5)。
我裁切房子(圖6) ,把一格橫排裁切出來,老師問:「這是你PS的吧?這張照片有這麼長嗎?」我向老師回應,我沒有做任何的變動,只是裁切而已。
老師回說:「我以為我已經裁切過這張照片的各個角度了,沒想到你還有辦法找出一個我之前沒有裁切過的角度,很不錯。」
我覺得很開心。
或許我一個人的經驗並不豐富,但是每個人都裁切出來的東西都帶著他自己原來生活過的世界、遇到的人、學習過的東西,這些不同的生活路徑,藉由影像可以呈現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你為我指引一條路時,或許我能找出你沒有看到過的風景。
君臣佐使:🔱我的「主君」於何處?
郭老師將「君臣佐使」的概念從藥劑中導引至攝影,做為圖像的呈現的主題。如果我們想要把我們的生命全部都丟進一張照片裡,那麼我的「君」是什麼?
職訓局裡學到的東西,我深知以我這種半路出家的程度,讓美學成為生命主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要認真琢磨,又可以選擇哪一條路呢?此時,我便不得不羨慕那些人──那些認定目標,可以一路走下去的人。
而我,仍在尋找我的主君,還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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