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的歧路之問。
新書出與不出?
神諭依然出現在店裡的書架上。《別想擺脫書》,兩位大咖──安伯托.艾可(語言學大師,《玫瑰的名字》、《傅科擺》作者)與尚.克洛德.卡里耶爾(《布拉格的春天》、《拒絕長大的男孩》編劇)的對談錄。
卡里耶爾曾應歐荻勒.雅各(Odile Jacob)之請,拜會李維史陀,準備做一本對談的書。李維史陀婉拒了:「我不想再重說以前說得比較好的那些事。」卡里耶爾不禁讚嘆:「他的頭腦真是清楚!」爾後加了注腳:「一切──你們玩的,我們玩的──都已成定局。」
即使不是一切,有些事已然成為定局。舊時部落格從沒沒無聞到驚人流量,再到駭客入侵後被迫停擺。幾年之後重起的部落格門前冷落車馬稀也罷了,不幾年架設的平台一夕烏有。不甘一切付之流水,轉向付費平台,寥寥落落的訪客數字形同警示器,大聲宣告著:醒醒吧,你的時代過去了。
捫心自問,寫作的意義是什麼?設若只是心裡有話,不得不說,現下的書寫不像對話,更像俯身探向深井喃喃自語。《心是孤獨的獵手》幾個在現世找不到對話對象的人物,最樂於傾訴的對象是辛格,而辛格卻是個憑藉打手語與讀唇語與外界溝通的聾啞人。
錯認為知己,因為辛格只是點頭,只是微笑,傾訴者自以為找到世間難覓的知音。在沈默的辛格這邊,卻打著手語對心愛的同伴訴說:他們只是不斷地重複舊有的內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一說再說…
辛格,singer,一個唱著歌的人,唱的是非同一般的歌。他說不出一般人的語言,可他也有話要說,尋常聽人聽不懂他,他只能對另一個聾啞的同伴飛快地打著手語不斷宣說。
出書有益於找到更多辛格嗎?更本質的提問,關於寫作,那個熖火將盡的東西,我是不是該停止往灶裡添柴?任令火苗燃盡之後無聲無息地熄火?
也或許,我可以揣著那個既渺小(就世間論)又偉大(對我個人而言)的夢想,轉向另一種形式,另一個平台?
●故事換宿
回到「故事換宿」。初次聽到這個名字的當下,我腦海隨即浮現余華《活著》的場景,在鄉下無意中邂逅一個有趣的老人,老人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一生的故事。
那是余華的小說。現實場景,是我沒本事與當地耆老搭話,無有引信,因此也就無有火花。無有故事產出,是不是就意謂著此行歸零?似乎也不盡然。
或者因為沈默地倚在架上,或者因為工作坊許赫的介紹,或者因為店長于婷的書單,我得以與某些人物在書中相會。而我,帶著自己的著作前來,等同帶著我的故事,這些故事這些書籍會被店長收留,或許有一天,會有某個意外的訪客意外遇見,因而激盪出某些想法,一如我這個不及格的換宿客人。
所謂「在一起」,未必是同一時空的齊聚,更可能是通過書店這個空間,讓我們在不同時間相遇,因而在一起,大者足以為人生的大小疑惑找到解答,或者,就只是在相同頻率的共振中,當下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