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多晚，只要存有一口氣，就還有砍掉重練的機會。只要願意踏出那一步。
學吉他即將邁入第14個年頭。猶記得屆滿10年時，曾感到特別焦慮，因為十幾年來已逼近1萬小時的練習，並沒有把我變成一個真正的高手。只讓我成為一個差強人意的業餘，充其量只能說是吉他旅行愛好家。
半年前左右，當又開始練起基礎，便再次發現，彈奏速度每到一定程度便無法往上，要不然就是失誤連連。我知道若不重新仔細檢視，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很難再有什麼成長。話說回來，每件事不都是這樣嗎？
一旦覺得自己是老手，漸漸地就會開始怠慢，不再像初學時那樣滿懷熱情。初學時就算沒有效率，藉著熱情，仍會一股腦地拼命練習，彷彿沒有明天似的。但過了那瘋狂練習的兩三年之後，身體不斷累積的，則是過度用力的習慣。
那種過多念頭在想著表現自我，帶著刻意用力的表演，竟就這樣行之有年，變成了難以鬆綁的惡習。即便十多年來，我不曾真的將吉他束之高閣，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總是只管恣意彈奏喜歡的歌曲。
2015年，我在澳洲拚盡全力，只求完成「光靠音樂養活自己」。我的確做到了，一開始也的確很快樂。但漸漸地，卻影響到自己對音樂的態度。每天平均超過4小時在街頭表演，不停重複著已經滾瓜爛熟的那十幾首歌曲，時間久了，身體便開始變成自動導航模式，心思則不斷神遊，沒有專注在表演的此時此刻。
更糟糕的是，當我想靠拉長表演時間增加收入時，這樣的情形便越發嚴重。直到隔年我回了台灣，賣唱開始慢慢遇到瓶頸之後，才驚覺事態嚴重。每天長時間的演唱，也慢慢消磨掉喉嚨，間接影響到歌唱習慣，以致後來高音甚至都推不太上去，或總習慣用類似聲樂的方式去演唱，即便那不符合自己所演唱的曲風。
另一方面，雖然抵達了「養活自己」這條底線，但要靠音樂存款甚至孝親，則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於是我重新做回老本行的日文工作，僅把音樂當成副業，甚至後來出發去環遊世界時，我都經常警惕自己，最重要的是保持對音樂的熱情，儘管仍多少會勉強自己增加收入，但不再像以往在澳洲時，無止盡地逼迫自己，直到連最後一絲熱情也耗盡。
2020年初，結束旅程回到台灣，開始與疫情共處的這三年，雖然仍幾乎每天都會練習，但平均起來每天也不過只練一小時左右。即便常有想練習更久的想法，但真的放假或有空閒了，又總會跑去做些別的事情。
原來，我已在不知覺中，失去了全心投入的勇氣。我害怕自己再次把熱情磨盡，也害怕繼續過度用力，只是再一次讓自己白費力氣。
任何事想做到頂尖，我想共通的訣竅都不外乎，你能長久而放鬆地從事那件事。我曾經花費許多時間練習音樂，但多半時間不是放鬆的，尤其後期像著了魔般，想精進卻又不得其門而入時，更是如此。我始終都想進步，卻始終沒有一一去改正自己的小毛病。直到在過了這麼多年，花了這麼多時間練習後，才終於承認，只要我不願意改正所有彈奏與唱歌的小毛病，某種程度來說，就等於我只是在這副身軀中，在這不斷重來的人生中空轉著。
所以，這半年來，我越來越少練歌，拿起吉他時，更多時間只專注在基礎練習上，只專心地去感知每一根指頭的用力或者移動。
即使不知道未來派不派得上用場，但我終於理解遲早我都必須學會，放鬆而專注不帶雜念地去面對音樂，以致於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我想，那才是面對人生的最佳解方。
2018.8 柬埔寨暹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