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毆事件發生後,我對八加九的警惕隨之升級。
畢竟今天小正捱揍了,改天遭殃的或許就是我。
尤其是我和圍毆事件的領頭人,89號「八加九」互看不順眼,自然得多加小心。
「八加九」出生於民國八十九年,入伍時剛好19歲,個頭不高、但根骨強健,古銅色的皮膚配上一張眉骨高聳、隨時向上斜視的目光,讓他和Allen Iverson有一點神似。
一入營時,我就注意到身上掛滿金鍊銀條、穿著造型誇張背心、滿身煙味的八加九了。因為他非常張揚,喜歡學古巴軍閥那樣把菸一根根插在上衣口袋上,集體更衣時也愛穿著豹紋內褲到處走來走去,只是為了秀一下身上的肌肉。
平時,八加九最喜歡的話題就是自己搞過哪裡的小妹,參加過哪位角頭邀的群架,以及自己做詐騙、當雞頭和「送貨」時,賺到了多少張小朋友。
某程度上我能理解他幹嘛愛提自己賺快錢的過程,因為他同樣提過自己在工地上班時,過得是如何枯燥且艱辛。他曾說自己在工地賺的錢不少,但下班後自己會想快點花掉它們,因為不用這些錢去好好享受各種刺激,他就覺得「很不值」。
他是哪裡感到不值?為什麼需要補償?為什麼只懂得噴錢給八大?這是個社會學問題,但八加九自己沒興趣搞明白。為了更多的快錢、更多的刺激,他成了一名雞頭,同時擔任詐騙集團的「一線」,幫忙誘騙色慾薰心的散財童子,以及某些無知無辜的純情男。
也許在他成為國軍前,就已靠詐欺進行過反共大業了也未可知。
由於集團不慎被警方連根拔起,八加九理所當然地坐了牢、背了前科。因此他偶而說起自己在壞掉的馬桶上吃飯的往事,還是會對前獄友感到十分怨恨,聲稱總有一天有把對方的頭當球一樣踩破。既然身家已經不清白,八加九索性不遮掩自己的過往,在入營第一天就大方回答長官自己曾「做過詐騙、打過架、有前科」,藉此在同梯間收穫一筆聲望值。
至於他為什麼不說自己做過雞頭呢?因為連上做過雞頭的人實在太多,根本不稀奇。
靠著「同類雷達」,八加九迅速找到同儕,與大黑、鬼頭這些真「兄弟」在抽菸區打得火熱,同時也馬上鎖定自己同班的臨兵,白白瘦瘦的93號「白斬雞」作為自己的跟班。兩人互動的情形總讓我不厚道地想起《越獄風雲》裡的茶包哥,兩者一樣夾雜著詭異的支配與依附關係,差別在於八加九並不彎,也還沒茶包哥那麼暴力。
好在八加九不帥,否則有著腐女心的弟兄可以替他腦補出更多故事。
由於我和八加九只差了一號,所以不幸成為彼此的臨兵。
八加九的生活習慣也讓人不敢領教,儲物櫃、衣物整理都很糟糕,甚至會在洗澡時直接將臭襪子丟到我的床墊上;我們共用一個上下舖的鐵床,每當他在上鋪便喜歡用力翻身,讓我常入睡一半便被震醒。某次我便故意在他剛睡著時搖晃床架,讓這傢伙也感受一下驚喜的滋味。看他隔天睡眼惺忪的模樣,我當下才能體會到一絲報復的快意。
生活上的小齟齬不斷累績,某次我看他又將臭襪丟到我床鋪上,脾氣上來的我直接怒斥道:「89號,把你的臭襪從我的枕頭旁邊拿開!」
八加九正穿著豹紋內褲溜達,被我不留情面地當眾吼罵,自然很沒面子。他重重踱步走來,臉上陰晴不定著:「你要我幹嘛?」
「平常櫃子靴子我順手幫你整理也就罷了,你現在把襪子直接丟我枕頭旁是怎樣?」我盯著他眼睛說道,從暑熱借來的勇氣讓我有些暴躁。
八加九撇頭斜視著我,似乎在盤算該不該朝我揍上一拳:「一個襪子而已,你想怎樣?」
即使我再怎麼不懂做人,也知道要給他個台階下,否則情況不太好收拾。
「我不想睡在有七星菸味道的枕頭上。」我悄悄拍了個馬屁:「味道太濃,根本睡不著。」
八加九一言不發,默默將自己的襪子塞進洗衣袋裡。
那天後,八加九便不再睡我上鋪,入睡時間就挪到83號「胖傑」的床位旁,順便抓著白斬雞一起陪寢。而他留下的空位很快也被成功嶺來的「教練」所填補。
即便如此,我和他依舊時不時爆發小規模的衝突,直到圍毆之夜的到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