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時代使然,在我的臉書或ig上總是出現很多大師工作坊,上面講述來參加了可以更精熟一些深度的諮商技巧,更深的概念化案主,找到和案主合作的更佳解。或是一些在讓實習心理師,或是新手心理師更焦慮的內容,甚至有看到教人怎麼寫履歷的工作坊,然後是開價的!
嗯...我幫蠻多學弟妹看過履歷耶!也和他們聊過要進入我知悉的工作場域可能需要怎樣狀態的心理師,看來我真是錯過的賺錢的機會(誤)。
我想我的時代或許相對單純,但在我還是學生當時縱使社群媒體沒有今日發達,但也有各式各樣的諮商取向,還有諮商技術相關的年會,工作坊在舉辦。我們內行人都稱這為「年度大拜拜。」甚麼意思?參加了,繳了香油錢,聽了一些號稱是大師的人來講課,不論是真的有收穫還是沒有,有拜有保庇!
這是甚麼心態呢?比起真的想學習一個良好的諮商哲學以及延伸技巧,這裡面恐怕更多是自我懷疑-懷疑己能力如何,能否接得起一個又一個狀態不一樣的個案的焦慮,懷疑自己是不是夠格勝任一個諮商師吧!
我倒想講講我早年學諮商的故事。我曾經也有一段時間因口齒伶俐,看到課本上的範句我可以背下來,然後我「自以為自己是諮商的天選之人。」
你以為這樣的心態很少嗎?但其實在諮商領域中大家不把競爭在表面上談,但私底下議論某某人的諮商技術,諮商效果,諮商倫理的大有人在,競爭只是不在表面上,大家內在可能進入這個領域,都有一種「我適合諮商,我是天生的諮商師」這種天選之人的內在預設。
直到我遇到我第一個督導。
我第一個督導是從美國返台的女性,她深諳文化的差異,還有如何能把語言講得通透,以及諮商師的用字將如何表達一個諮商師的狀態。她很快注意到我有一些從課本上學下來的講話姿態,她面帶嚴謹的看著我,說:「你覺得你講的話,是人話嗎?」
我想了一下,突然覺得惱羞了,因為我發現這些好句子,其實有時坐在我對面接受認輔的學生,可能根本聽不懂。
那時期每周一次的督導,然後我的督導稿被圈起滿滿的紅字,我最常被她反應的是:「我知道你曾經想當作家,但你不能夠講話講的這麼像作家,你要講所有人都聽得懂得簡單的話!」甚而有之,她看到我某些錯誤的講話,她直接拍板子-「譬喻法,你記得,當我們諮商師絕對不可以說......」她幾乎給了我新的教條,這是我在課本中沒有受教過的。
有種打掉重練的感覺,有時我覺得和案主談得很不錯,但回來督導後馬上就是滿滿的紅字,還有各種可以更貼近案主的語氣以及反應的修改。
我現在稱呼那時候為:「砍柴、挑水、蹲馬步的諮商學習」,我平日的講話習慣需要在諮商中改一改,有些太跳躍式的思考可能我得要放慢,還有我看到前面是甚麼樣的人我就稍微需要更改我的用字。
猶記印象最深刻,某一次接女性學生,發現夏天穿短袖,我就直接說:「你今天開始穿短袖喔?」當作一個問候的開場。我的督導面投一皺,說:「你要意識到性別,你直接問一個女生你短袖,這可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想像,請你改成:『你們開始換季喔?』」當時我把這句話抄下,但內心有滿滿的不認同:阿不就是衣服改了而已?
後來才發現,這些很篤實的使用偏向中性的字眼,幫上了許多和我差別很多的案主的忙,那數年間被督導一字一句修改的紅紅的稿子,也慢慢變成我內在非常基礎的養分-原來有更好理解的講話方式。
而回到今天,看著各種喧鬧奔騰的工作坊,其實有時心裡覺得這些熱熱鬧鬧的學習取徑,但說白了心理師也是在用人話和案主溝通的,縱使部分時課有固定句型來描繪案主的內在狀態,然則聽得懂且受用的話語一直是很重要的標準。
每周聽逐字稿,一一打下自己說完後馬上覺得羞恥然後也會到督導狂電的話,這歷程我大概經歷了2-3年。後來發現紅字慢慢變少,督導開始少拍板子,然後督導也開始尊重我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時候,我才慢慢意識到:我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是阿,基本功就是砍柴挑水,寫逐字稿然後自己覺得羞恥接著二度被督導講述出來再覺得羞恥一次,不是甚麼生下來就有的天才功,我花了2-3年才慢慢覺得自己有最基本的諮商能力。
所以再被五花八門的工作坊吸引前,先看看你的基本功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