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靈魂的療癒之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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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我的母親,一個是養我的母親。生我的母親印象中我從未喚過她媽媽,儘管我們血脈相連,而且我也許是她所有子女當中,最理解她的一個,但我極少從她身上感受到血緣親情。
我常看到電視劇演出母女相認的情節,因為母女連心,即使分開二三十年仍能一眼認出對方,這對我而言非常不可思議,如果我們並未從小保持聯繫,我絕對無法在路上認出我的生母。即使逢年過節我會回我出生的家庭小住,心裡上也很難將她認作母親,而只能把她當作是一位較為親近的長輩。
在我心裡,唯一的母親是我的養母。
先說我的生母篤信佛教,長期吃齋念佛,是個虔誠勤勉的在家居士,然而她的丈夫跟子女對她過度投入宗教,未能顧全家庭卻多有怨言。
在年節回去小住時,我見她天未亮便起床誦經,直至深夜全家睡下還抱著佛經不放,除了早晚課從不懈怠,白天還上精舍禮佛打掃,參加八關齋戒、佈施、放生等各種宗教活動,也奉行過午不食。
每次我總見她因修行疏忽家務而被家人責難,她不回嘴但也不會因此放下經書,以致於跟她生活的家人們,對宗教全都不起好感,對她的熱衷虔誠更是無法理解。
反倒是從她子宮而出,卻未與她朝夕相處的我,十四歲便自動發心茹素,三十六歲也成為如她一般的在家居士。
修行的這幾年,在誦經當下體內有一股熱流竄動時,在對經典教義有所感悟時,我都會想起已過世的生母,應該是這般無法言說的感觸與感悟,以及對開悟解脫的熱切渴望,讓她在修行的路上即使眾聲反對,亦仍勉力向前。
這也許就是我選擇自她的子宮投生,卻選擇另一對父母養育的主要原因,倘若我未被送養,如今我也許就不會走上修行這條路了。
我為自己選擇一趟極為艱難的旅程,企圖在人間挑戰成功,以讓靈魂能提升到更高的維度。
我的基因與血液承傳了生母對開悟解脫的熱烈追求,我的人格與能量體卻承載了養父母的創傷及人生課題。
有人說子女會承接父母的業力模式,再將同樣的模式傳遞給下一代,成為代代相傳的家庭業力。
養育我的母親,是飽受身心煎熬,長期處於痛苦憂鬱情緒中的人。她是盡責的家庭主婦,也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她與我的生母一樣,天未亮便起身,直至深夜全家闔眼仍未睡下。只是她將心力全部投入家務,不留給自己一絲喘息的時間。
我的養父有極重的父權觀念,他要求三餐必需準時開飯,菜肉湯一樣不能少,也不吃隔餐飯,並且家務全需由女人操持,因此母親每日行程,便是圍繞著父親的要求打轉。
從晨起備置早餐,洗碗、買菜、準備午餐、洗衣、打掃、煮晚餐、清潔廚房,每日被這些家務填滿之外,還需負起照顧我的所有責任。
印象中母親鮮少與父親同桌吃飯,在為父親盛飯擺上碗筷後,她便進廚房清潔刷洗,等父親與我用餐完畢,她才默默上桌掃光殘羹。
兒時家中沒有現代化電器,包括洗衣機,母親每日花最長的時間便是在洗衣服上,從父親的內衣褲到我的尿布,家中的床單被套,全部經她一人手洗,每日她都會花一下午的時間在浴室搓洗衣物,長久下來她的手指關節因風濕變形,才五十出頭便診斷罹患類風濕性關節炎。
母親儘管家務繁多,她卻未曾有一件事情馬虎完成,因此家中雖然家具破舊簡陋,卻是一塵不染,她的講究及自我要求,是連地上有一根頭髮都不容許,廚房只要開火煮飯,整間都得全部清潔擦拭,就連牆壁的縫隙也不放過。
做家務令她每日體力耗盡,帶孩子則讓她心神枯竭。
我不是一個好帶的孩子,從小我便展現出異於同齡孩童的情緒創傷,行為偏激且經常無理取鬧,母親總是耐心教導安撫,但易怒的父親卻經常施以毒打,母親只能攔在中間,勸阻不下便在事後邊流淚邊為我上藥。
我自出生便帶來嚴重的皮膚病,遍布全身且奇癢無比,母親帶我尋遍中西名醫皆無法根治,某天她帶我去找一個江湖術士,相命的說這是業障病,需得等到成年月事來後方可好轉,於是母親只好每日早晚幫我塗抹藥膏,還得終日緊盯不讓我抓撓潰爛。
我自小體質敏感,極易受驚,且經常高燒不退,母親隔三叉五便帶我上醫院打針,而我見到針頭便使出全身力氣反抗哭鬧,有一次我掙脫成功,從注射室狂奔而出,母親及護士一路追好遠才把我逮住。後來有個醫生在針頭上別了一隻蝴蝶,跟母親一起哄騙我說蝴蝶要飛到身體裡去了,自此我才卸下對打針的抗拒。
母親有一台縫紉機,據說是她的嫁妝,也是家中最昂貴的機械產品,她偶而會使用它來縫補衣物,有時候也會裁縫製作枕巾被套衣裙。母親在縫紉機上的手猶如行雲流水,總是蹙眉不悅的她,只有在操作縫紉機時會稍微舒眉展顏。
在我稍微知事後,母親便經常對我提起她的命苦與委屈。她家在中排行十一,上有十個哥哥,生在重男輕女又貧苦的農村家庭,小學畢業後便被送到成衣廠做女工。她的在學成績名列前茅,卻因為她的性別及家境無法續讀初中,只好在成衣廠勤學手藝,也有不錯的表現。
然而封建家庭中女人最終的命運便是出嫁從夫,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辭去工作嫁給了素不相識的父親,又因體質無法生育兒女,自卑及自責的心態,令她只能在丈夫面前低聲下氣唯命是從。
母親的過度潔癖,對冷眼的丈夫百般順從,力求表現,以及不讓自己好好休息的行為,曾經令我難以理解並為之不屑。直至年長我走進婚姻及職場,發現自己身上竟帶著母親的態度與習氣,才稍能體會母親當時的心理狀態。
在我尚未走入修行之前,我便察覺自身內在潛藏著一份不知從何而來的罪惡感,這份罪惡感在職場上尤為顯現。因為這股覺得自己不夠完美的罪惡感與生存恐懼,我在職場中過度表現認真,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身上做,以求主管及同事認可我的存在價值。我很害怕做錯事及做不好,因此幾乎是傾注生命及時間在埋頭苦幹。
然而我所獲得的回應卻與預期恰恰相反,我的過份認真令同事備感壓迫,不願與我合作,主管雖不吝於讚美,卻只把別人不願做的事情通通交辦給我,讓我在證明自身存在價值同時更加勞心勞力,因而心生怨恨。
在家庭上我也承襲了母親的潔癖與控制欲,雖然並不嚴重,但足以令我的婚姻充滿緊張而爭吵不斷。
我後來才明白,這股無以名狀的罪惡感,以及因內在匱乏與無價值感而展現出的表現與控制慾,都是心理創傷的顯現。母親不讓任何人插手家務,我曾有幾次幫忙打掃,母親總在我打掃完後碎念不夠乾淨,又再重新打掃一遍。
她的自我價值在原生家庭及婚姻當中被打壓否定,她的能力所能發揮的地方最後只剩家務,因此她對家務傾注所有生命與時間,只為填滿內在的匱乏感及無價值感。
長期處於身心狀態失衡的母親,有過多次輕生的念頭,她提到某個深夜她悄悄離家,從新店七張走到碧潭橋頭,本想一躍而下,就在那一瞬間她想起自己年邁的老母及年幼的我,才強忍住自殺的衝動,不動聲色的回去繼續扮演好妻子及好母親的角色。
我經常想到母親對我描述的這一夜,她的內心必是煎熬到難以負荷又無處宣洩,才想要結束生命一死了之,我在之後自殺獲救,送到療養院的這段期間,以及車禍手臂粉碎性骨折住院期間,都不由得地憶起這段故事,並且深切感受到母親的痛。
那時是什麼令她懸崖勒馬呢? 如果一切在當下結束,她也就不必經歷之後更悲苦的命運了,然而她的人生當中,其實不只一次與死亡擦身而過,最後卻都安然無恙,以至於她長達十年至今,半身不遂的躺在安養院的病床上,每日以鼻胃管灌食維生。
如果一個生命投生地球,所經驗的痛苦是為了達到靈魂揚升,母親為自己選擇的功課真的是艱難萬分也令人欽佩。
她不是生我的母親,她對我的愛及照顧卻超越任何親生母親對子女付出的程度。但我今生被設定的角色,卻很難成為一個孝順的女兒,而是辜負她至深的人。
母親對我的照顧及保護,用無微不至也不足以形容。她幾乎不讓我幫忙家務,還包辦了我生活上的大事小事。
我上小學之後,母親每天更早起床為我準備便當,然後幫我梳頭洗臉穿衣穿鞋,騎腳踏車接送我上下課,下午為我準備點心,帶我做功課,晚上幫我刷牙洗澡更換睡衣,再送我上床就寢。
母親是個完美主義者,她見我作業本上國字寫的歪歪扭扭,會重新擦掉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畫端正寫好,所以老師總是誇我的作業寫得漂亮。
國小二年級她向父親爭取讓我去學珠心算,沒料到父親居然答應,卻是我與母親展開角力廝殺的開始。
個性浮躁的我坐不到幾分鐘便像全身長蟲,根本無法專注學習,老師教學吃力,多次向母親反應,於是母親除了每日把我揪去補習班,還擔任伴讀全程參與,只要我稍一恍神,母親就在旁嚴厲提點。
我常在課堂上哭著說不學了,母親威脅利誘用盡手段逼我就範,經過兩年緊迫盯人的督促,我才拿到珠算段位的證書。
我的珠心算能力曾在國中時期曾備受同儕矚目,也對日後學習數學大有助益,在買東西算帳找錢時,更是比店家機靈,這都要感謝我用心良苦的母親。
母親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無法繼續升學讀書,她常說以她名列前茅的成績,倘若不是命運不濟,今日必然會有不凡的成就。
母親確實是自我要求甚高,在各方面都做事完美的人,我相信她如果生在這個時代,抑或是出生自較好的家庭,又或者她的性格強悍果敢一點,必定會在現代社會成為一位成功的女性。然而,她此生選擇的功課便是以設定好的性格角色,去經歷她為自己招致而來的生命苦難,以讓靈魂進化解脫。
我們回首過去時,經常會抱嘆早知如此我就不做這樣的選擇了,然而如果生命再度重來一次,我們十之八九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因為性格決定命運,性格與命運也是靈魂早寫好要來人生經歷的環節。
生命就是讓靈魂經驗、覺悟、成長進化,所有的選擇在當下情境及性格條件的促成下,都是必要且必然的,其中沒有好壞對錯,都是要讓我們自體驗中學習。
母親猶如大多數的父母,將自身遺憾轉嫁到子女身上,她對我的學業寄予厚望,不讓我插手家事,甚至我的飲食起居鉅細都幫我打理妥當。
直到國小六年級,母親仍在幫我洗澡,升國中後我的學校距離家中僅有二十分鐘的路程,母親卻為了讓我參加A段班的早自習,每天六點挖我起床,騎腳踏車載我上學校。
然而我的學習成績總是不盡理想,國中勉強進入A段班,卻是吊車尾的名次,我無法在分數至上的教育體制中有突出表現,加上達不到父母期望的備受否定,以及國小遭受霸凌歧視的創傷未癒,國中起我便開始產生自卑情結,一個人封閉在角落不與同學說話,以致大家暗地裡都叫我怪人。我想,這應是我承襲母親業力的開始。
然而我愈想逃離躲避,愈是必需長時間關在學校與這些異樣眼光共處。從國中到高中,我被迫每日早出晚歸,從早上七點的早自習,到晚上九點晚自習結束,我像入監一般痛苦煎熬,沒有人真正傷害我,我卻每日像被萬劍穿心。
當一個人的意識被創傷的情緒掠奪分割,如何能集中精神在學習上呢,我每日埋頭在堆積如山的參考書中,想讀卻讀不進去,赤字的成績單只有讓我更加自卑畏縮。
在我的成長過程當中,除了教科書上的知識,我對生活的技能以及人情世故幾乎一無所知,母親對我的呵護與照顧,讓我凡事養成依賴的習慣,以致當我成年被放出家門,擔負賺錢養家的責任時,我卻無法在社會上適應生存。這個之後會再細說。
母親的心理失衡顯現在她身體的病痛之中,在我兒時她便罹患腦神經衰弱長期失眠,有一次嚴重到住院好幾周,只能把我送回生母家照顧。
母親還有類風溼性關節炎,及不時萌發的蜂窩性組織炎這些令她疼痛難當的病症,她胃部下垂,過多進食或緊張便會感到不適,加上她情緒上的自我折磨,長期飽受身心煎熬。
這些疾病其實都是根源於她情緒上的自我否定、怨恨委屈與自卑自責。她當時並未有機會接觸這些靈性觀念,也未曾正視內在的情緒創傷,而是一味向外求醫診治,然後藉由一堆忙不完的家事,逃離內在真正的感受。
母親幾乎沒有任何社交生活,在我年幼時她有一位成衣廠的朋友,偶而會帶些禮物前來拜訪,母親在她離開後,總是羨慕著說她嫁得好,丈夫有錢又寬容,給她很很多的自由空間。
因為父親每月僅給她微薄的買菜錢,令她必需精打細算,才能備齊家用物品及滿足父親菜色上的要求。所以她沒有多餘的閒錢進行人際間的你來我往,以致她與這位朋友漸漸疏遠,爾後她便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與外人互動聯繫。
先前提到我有一位同住的姑姑,未婚經濟獨立,擁有正常的社交生活。母親心裡其實對她很是羨慕,也許是因為姑嫂間的猜忌隔閡,便經常背後評判她生活混亂交際複雜,只會送禮巴結賄賂人情。
在我高中時期舅舅有陣子經常到家裡拜訪,皈依佛教的舅舅總帶些經書想與母親談佛論道,當時母親因為我的茹素,也跟著吃素,但內心仍堆積許多未化解的負面情緒,經常對舅舅抒發訴苦。有一天舅舅卻突然不再上門了,母親也不對我說明原因,然後她的關節炎加劇惡化,隔幾日便要搭一小時多的公車到外縣市治療。
在三十六歲之前,我的能量體復刻了母親的性格與信念,我憤世嫉俗,自卑卻又高傲的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厭惡人性的自私醜陋,也懷疑所有人都對我心懷惡意,我渴望擁有正常的社交生活,然而在人際往來當中,我卻無法抑制內在的批判猜忌而表現疏離。
宇宙的能量法則之一是同頻相吸,我的性格與信念與其說是來自成長環境的塑造,不如說我原本就有與母親共同的課題,才會彼此選擇成為母女。所以我只是根據這幾年的靈性學習經驗,以靈性的角度回顧並陳述過去,並非將自身問題全都歸咎於我的成長經歷以及父母。
人要學習的是對自己完全負責,所謂完全負責便是覺悟到自身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自己造就的,唯有面對、接納、寬恕、理解,才能重新開創不同的局面。
感謝我雖然厭惡人類,卻有一顆愛護動物的心,所以我的貓在承受了我的負面情緒之後,才能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喚醒我,帶我走向靈性及療癒的旅程。
我如今已失智的母親,是沒有機會能夠療癒自己了,但我希望藉由化解我自她身上所承襲的業力(我們共同的業力),能幫助她的靈魂得到自在,並且透過我的修行,將光與能量回向給她,讓她的前路能更加平順光明。
我的母親,是位偉大的母親,也是渡化我的天使。所有苦痛的經歷,都是靈魂的精心安排,為了滌盡業力的汙垢,照見內在的光明神性,照見了,就沒有悔悟與怨恨,只有透徹明晰與徹底的臣服。
一切都是必然也必要發生的,目的是讓我們看見真實的自己,以及拿回自身的力量,感謝所有事件背後的美意,感謝神、感謝我的母親、我的貓,以及所有的一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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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靈魂來到世界,遭遇遺棄、家暴、霸凌、孤立、自殺、重度憂鬱,在黑暗中掙扎三十多年,找尋不到生命的答案。在來到世界的第三十六年,一隻貓開啟了這個靈魂的覺醒之路,經過六年的靈性實修,她明白所有經歷都是靈魂的選擇與安排,她領悟到宇宙能量運作的精微奧妙,並為自己創造出豐盛圓滿自在的人生。當然,也療癒了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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