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靈魂的療癒之路-我的父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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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養父(以下稱父親)的原生家庭所知不多,大部分是從母親口中聽聞,部分是兒時與祖母姑姑同住觀察所得。
我的父親生於一個富裕的家庭,是家中長子,底下有一弟兩妹。照理來說應最為得寵,但不知為何父親一出生便遭雙親嫌棄,將他丟給親戚輪流照顧,親戚也未善待他,讓他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
父親的教育程度是小學三年級,據說小小年紀的他,是因為要掙錢養活自己,才無法完成六年國民基本教育。
我從未見過我的祖父,只聽說他繼承曾祖輩不少房產,是個紈絝子弟但英年早逝,名下房產便早早由其子嗣承接,父親身為長子,卻只分配到一間30多坪的老舊公寓,其餘房產則悉數歸在他的弟弟名下。
父親從未提及他的成長之事,但由祖母及姑姑對待父親的態度,得知他在家中地位非常卑微,父親與她們之間的互動,充滿疏離感且經常低聲下氣,而她們原本可住在與她們關係親密且擁有數間房子的叔叔家中,卻偏偏要搬來與我們同住,據說是不甘心讓父親平白得到房產,硬要父親盡孝養之責。
我至今仍不明白父親與其原生家庭的關係,祖母身懷豐厚的遺產,姑姑則靠關係獲得公家機關的鐵飯碗,兩人卻願意擠身在我家一間狹窄的次臥,靠著擔任清潔工的父親微薄供養。
而他們兩人的存在,在父母眼中就像叔叔派來的間諜,以至於父母的言行總是小心翼翼,尤其是母親,深怕有什麼錯處會落人口舌。
提到父親的家庭出生,是想表達一個人的性格與行為模式皆有其成因。父親若不是年幼遭棄,他其實是個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相信他今日表現出的就不會是這般暴戾孤怪的個性。
從我記事以來,父親便已與母親分房,兩人除非有事不做多餘的交談,先前提到父母從未同桌吃飯,也幾乎未曾一同出遊,若有婚喪喜慶必需全家到場,也是父親一人領頭在前,母親與我尾隨在後。
父親沒有任何朋友,在他的觀念裡,所有的關係都有尊卑階級之分,他幾乎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處於卑微的角色,但卻在母親與我面前,像是要取得平衡一般,過度展現他優越的父權。
之前提到在打罵教育興盛的年代,父親對於不受教的我三天兩頭施以毒打,在他認為理所當然的行為,對我卻造成極大的心理及生理創傷。然而,他其實不是一個壞爸爸,他雖有強大的控制欲,專制獨斷且喜怒無常,但他所有的行為都不是出於絕對的惡意。
他從小遭受父母遺棄,親戚冷眼,經常三餐不繼,無法溫飽,但他對於領養而來的我,卻從未讓我挨餓受凍,家法侍候完畢,仍規定我飯必需吃幾碗,棉被需蓋幾件。
據說父母原本要領養的對象,是親戚家的一個男孩,後來不知為何最後挑中了我,他們盡其所能地栽培我,並灌輸我長大必需賺錢養家的觀念。也許是我天生反骨又資質愚鈍,或是在成長環境中被塑造出無法適應社會的性格,令我無法如他們期望能成大器。
我的父母都不是個快樂的人,且都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母親是因為自卑不與外界接觸,父親則是由於從小養成的階級觀念與防衛心,認為自己處於弱勢, 與人頻密往來只會被打壓佔便宜。
父親在親戚中遭受侮辱,或為了錢一籌莫展時,會將自己關在房間,抱著頭匍匐在床沿,好長時間都不起來。但他不像母親會訴苦抱怨,壓抑的情緒最終會轉為憤怒,不識相的我輕易便可觸怒他而遭來一頓教訓。
比起母親,父親對人際關係完全沒有任何需求及心理依賴,母親雖然自卑排外,但內心卻渴望與人建立關係,當世界沒有人能夠滿足她,她便將這份需求全部投注在我身上。
但父親除了生活起居需仰賴母親打理,他的內在十分堅強獨立,他若得空便自己外出遊蕩,搭公車漫無目的隨意亂晃,我曾提議一家三口共同出遊,卻被父親斷然拒絕,他說他寧可一人獨行比較自在。
父親在家可獨坐終日,抽著菸不與人交談,他的周邊像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安然的防護在內,我與母親無從進入也不敢接近,更遑論他人。
這是由於他的成長過程,造就對人的不信任,即使親人也與之保持距離,他與母親一樣,內在有許多憤世嫉俗與委屈求全,但他唯一以負面表達的只有他的暴力傾向,透過口頭給我的教育,卻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做人不要出風頭」、「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要佔人便宜」、「少說話多做事」、「對人要恭敬有禮」、「窮要窮得有志氣」這些他在社會上的生存之道及領悟出的做人道理。
父親內心懷有極大的生存恐懼,這份恐懼令他在工作崗位上對人畢恭畢敬,勤奮順從,卻從不參加公司同事間的聚會。我出社會後從事最久的是客戶服務的工作,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言行態度與他如出一轍,在同事聚餐時我總主動輪班留守,表現唯諾姿態卑微,很快便升任到後線處理客訴,因為我從父親承襲而來的生存法則,令我尤為適合這份工作。
我自父親承接而來的生存恐懼與階級觀念,很長時間令我困在無法跳脫的業力情境中,因自我價值低落而不敢發聲表現,因內在匱乏恐懼而怯於放手一搏,有幾次我被提升到管理職位,但因為不敢發號施令及與同事應對困難,沒多久又被降回原級,我只能更加埋頭苦幹,以求能繼續保住飯碗。
在家庭業力中,如果沒有一個覺醒的契機,這份業力模式只能夠代代相傳,感謝我有機緣走進靈性習修,讓我看見內在信念與情緒的根源,如今這份生存恐懼猶存,我卻已能照見並轉化,運用靈性法則顯化豐盛,跳脫過往卑微又辛苦的業力情境。
父親對生存的恐懼比我更甚,且至今猶存。在他的世界裡,吃飯是一等一的大事,也是最大的享受。他嚴明規範每日的用餐時間,需準備的菜色,令母親為了備置三餐而神經緊張。
無論餐桌上擺了幾道菜,有幾人吃飯,他都像深怕飯菜被搶光似的拿起碗筷狼吞虎嚥,飽足之後會明顯感受到他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我曾多次觀察他吃飯,內心泛起莫名的心酸,好似吃飽飯就是他人生的終極追求,但從小衣食無缺的我,怎能明白在他的成長過程中,能飽餐一頓曾是多麼大的奢求。
如今年逾八十的他,一人獨居在新店山區,每當我為他添購物品,他總要求雙份的數量,他的衣櫃囤積十來件未曾穿過的內衣褲,餐桌上擺滿麵條乾糧罐頭等食品雜貨,去附近的便當店用餐,會外帶數個便當堆放在冰箱,他必需確保下一頓無虞才能感到心安。
我也有輕微的囤物症,我的薪水很少花在人際交際、購買衣服保養品上面,多是添購食物用品,食品調味料快用完時,我會感到莫名的焦慮不安,想要趕快購回補足。從小到大我沒有挨過餓,但我卻承載著與父親相同的業力課題。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的獨斷殘暴與母親的情感操控,在我的身心烙下嚴重的創傷及陰霾,但我的人生課題卻不只這麼簡單,從我開始入學與人群接觸,我嘗受到父親被排擠打壓的痛苦,我的心裡既感到自卑,又有一股自傲與不甘,於是我也像父親一樣架起了防護罩,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若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與人往來,也是帶著假面卑屈應付。
我的父親不是壞人,他將我養大成人也盡力栽培,他自以為是的教育方式,也絕非出於惡意,他的行為若有惡的成分,也皆是出於他的恐懼與怯弱,而這份恐懼與怯弱源自於他的創傷,也是人性所有。
如果可以選擇,世界上不會有人想要與惡為伍,如果這是個圓滿的人間,所有人都幸福豐裕,那麼人性便只會煥發光明的一面。
所有的惡其實都不是惡,善與惡只是人世間的角色扮演,其中的意義都是讓我們從中學習成長,讓我們意識到這是個不圓滿的人間,我們必須透過學習與進化來為生命注入圓滿。
一個人的業力不單是個人的業力,更是集體的業力,當這世界只要有一個人的創傷未被解決,這個創傷便會像漣漪般地向外擴散傳遞,波及到自身以外的所有生命,我們會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或者「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只要我們看得到這可恨與可憐,這可恨與可憐就與我們脫不了關係,就也是我們必須清理的業力課題,因為我們也可能成為這可恨與可憐之人。
我的父親強勢頑固,難以溝通,在我國小三年級時,我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給他,原本不抱任何希望,卻意外說服了他讓我留長頭髮,自此之後,我領悟到只要我當面提出要求,他便會嚴厲反駁,但若委婉以書信稟明心志,就可以攻破他強硬的防線。
我的父親很喜歡閱讀,我相信他內在自成一個世外桃源,這個境地雖然與世隔絕,守備森嚴不容任何人侵入,卻是敏感脆弱且情感豐富的,因此我的文字才有可能使他動容。
他從未對我有任何情感表達,或說出任何關愛的字句,我未曾從他身上感受到父愛,但卻與他有著至親般的連結,我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也能感同身受他的情緒與創傷,因為這些情緒與創傷,也歷歷出現在我往後的生命中。
我將他的業力走過一輪,再跳脫出來,期望他有朝一日也能從自我的禁錮中脫繭而出。年逾八十的他,依舊性格孤怪難以親近,且已眼盲耳背無法閱讀,我只能以我的修行為他累積福德,為他鋪陳一個覺醒的契機,但也許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因為我們的靈魂早議定好今生扮演的角色,以幫助彼此成長進化,此生之後,他也許就脫胎換骨,自在清明了。
感謝他成為我的父親,感謝靈魂的安排,感謝所有的發生,一切都是出於愛,一切都是幫助我們往更美好的層次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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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靈魂來到世界,遭遇遺棄、家暴、霸凌、孤立、自殺、重度憂鬱,在黑暗中掙扎三十多年,找尋不到生命的答案。在來到世界的第三十六年,一隻貓開啟了這個靈魂的覺醒之路,經過六年的靈性實修,她明白所有經歷都是靈魂的選擇與安排,她領悟到宇宙能量運作的精微奧妙,並為自己創造出豐盛圓滿自在的人生。當然,也療癒了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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