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如一瞬

以前在大學上電影欣賞課，當時的侯孝賢一再地在歐洲獲電影獎項。老師說其實侯孝賢的電影長鏡頭手法，是抄自日本的小津安二郎的秋刀魚的滋味的拍攝手法。

剛開始看侯孝賢電影是很累，甚至說是很無聊的。但是在參與過三四次的電影劇本比賽，以及研讀過一些電影書籍之後，對於侯孝賢電影的長鏡頭拍攝，覺得有著驚豔的感覺。

如電影悲情城市中，在一個封閉的日式平房內，幾個人的隨機自然出場進場，生活化方式的演員表演之中，導演選擇的鏡頭與人物互動的最佳時機，看起來就頗為詩意。

可以說在封閉的房子，演員動作，鏡頭的固定條件下，全靠導演和攝影師對於電影鏡頭的美感選擇，這種選擇是一瞬間的，不是長年有經驗的導演和攝影師，是拍不出侯孝賢電影的藝術感的。

這種畫面呆板簡單，攝影運鏡的瞬間卻充滿藝術感的電影拍法，可以用「厚積薄發」來詮釋侯導電影的妙處。

每一個運鏡選擇美妙的那一秒，都是導演幾十年功力，和編劇朱天文幾百萬字文字美感經驗的累積，化為悲情城市裡，濃縮為運鏡的美感瞬間。例如悲情城市電影中，女主角寬美，被轎夫抬著進九份山區，那一段的運鏡瞬間，就非常經典。

筆者覺得，這種電影中封閉地域，演員固定動作，在一瞬間抓到鏡頭美感的藝術模式，有點像北宋秦觀的宋詞，例如他的宋詞踏沙行：霧失樓臺，月迷津渡，砌成此恨無窮數......。

樓台是封閉空間，霧是固定形象，而在霧和樓台之間，秦觀很有藝術感的用了一個失字連接。而津渡小港口是封閉空間，月也是固定形象，秦觀就很高竿的用了一個迷字連接。

樓台很平庸，霧也很平庸，用了一個霧失樓臺，就很有意思，變成到底是霧失了樓台，還是樓台失了霧，霧與樓台主客皆平庸，因一個失字，變成主客俱失，頗有種蘇軾「只緣身在此山中」，或是唐詩「雲深不知處」的意境。

而秦觀的用失字連接霧與樓台，造成很棒的藝術效果，就有點像侯孝賢，用導演的鏡頭選擇功力，來讓平庸的封閉日式房子，和平庸的演員生活化表演，來連接成一種很棒的電影藝術感一樣。

現在鑽研電影越多，越覺得自己的渺小，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對白，同樣的演員，好的導演和攝影師能捕捉到的，就是獨門絕技，別人學也學不來。無怪乎悲情城市幾十年前，能在歐洲奪得那麼多獎項，侯孝賢的電影功力對我來說，還真名不虛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