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畫像》HHH, portrait de Hou Hsiao-hsien (1996)
看了才知道這是法國電視紀錄片系列 Cinéma, de notre temps的其中一集,直譯為中文就是「我們時代的電影」,此系列前身從1964年開始間斷播出至2020年,每集訪問一位電影導演。就我之前看過同系列訪賈克希維特的那集,感覺這紀錄片的風格或許有某種一貫性。按維基百科查到的說法是,紀錄片風格試圖配合受訪導演的風格,並減少傳統的旁白和訪問形式,專注在呈現導演的話語和世界。
這大概是為什麼感受到這部訪侯孝賢的紀錄片,「說」出來的並沒有很多,導演阿薩亞斯的聲音和位置並沒有很突出,只有少數幾個時刻他提出問題做為引子,包括詢問侯導他自己的身份認同(是台灣導演還是中國導演?),或是向陳國富問及80年代初期當時台灣新電影所指為何。而包括侯導和合作伙伴回答的論述,對熟悉台灣新電影脈絡的影迷大概也不會聽到太多新鮮的洞見或內幕。
當然這比較是帶領觀眾去「看」的紀錄片,開場的《童年往事》片段後,就接到已過50歲的侯孝賢領著訪問者重回高雄鳳山家鄉,介紹鄉里和故友,透過話語和環境、時間的疊合,讓侯孝賢的形像在電影內與外呼應下逐漸鮮活起來。最後影片收尾在侯導於KTV大唱《跟往事乾杯》也是一絕。
這整部紀錄片於我而言沒太多的所謂訪談電影作者時可能試圖展現的神秘性,一切都如此坦白、直接、台灣,但又想像在法國導演的視角下或許並不只有如此,鏡頭下台灣的一切正提供給西方觀眾適量的異國想像,但就台灣觀眾如我也沒有侯孝賢和台灣被奇觀化、陌生化的感受,這大概是阿薩亞斯試圖控制展現的透明風格。
還是有幾段讓我特別有感覺,比如朱天文出場時,在侯孝賢的回述兩人初次合作的往事下,影像中所流露出來的少女味。又或是侯導特地論述他如何從沈從文小說和帕索里尼電影中,體會出拍攝內容所需要的形式與觀點,他拍攝自傳電影時所企圖拉出的距離感。最後KTV一段他對著鏡頭談著他著迷懷念於「像一群狗般」的雄性競爭文化,即使他認為未來會是女性超過男性的時代。這些大概是重看侯孝賢可以參照的作者觀點線索。
(2022/9/3)
《風櫃來的人》The Boys from Fengkuei (1983)
概念上是簡單的青春成長和社會紀錄電影,卻是新電影後台灣很少有人拍好甚至拍出來的類型。
一個是侯孝賢大量使用實拍的街道、港口的影像,澎湖的空曠海邊和高雄的熱鬧繁忙,從建築、人群、交通與居住環境,都做出很鮮明的城鄉對比與紀實感。而空間環境的運用也和角色的心境變化與時代背景緊密貼合,人物並沒有發生什麼太過戲劇化的遭遇,而是透過離鄉、打工、閒晃,和幾段關於性別慾望的敘事線,交待出一段平凡的青春與時代的變化。
要談論侯導的長鏡頭或寫實風格,並不是說採用這樣的形式就足夠了,重點還是在形式背後「看的觀點」,如果沒有前段莽撞少年的打架滋事,後段他們在城市細微的社會化衝擊就會少了些力道;如果沒有在家鄉戲弄女生的橋段,後段面對城市女性的啟蒙也會少了點趣味(尤其幾處關於女性內衣的呈現)。而「人總是在環境中」的中遠景構圖,攝影對鏡頭距離的拿捏,這些觀看的距離感和如今觀來已是一種時間膠囊般的時代紀錄,其中包含的情感與生命力,才是本片最動人的特質。
同溫層在聊本片時,似乎不少人都對楊德昌建議重配的維瓦第、巴哈配樂多所抱怨。老實說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大問題,音樂的煽情作用和阿巴斯《生生長流》的用法好像差不多,只是這裡用的比較多比較滿。甚至這種挪用古典樂的故作風雅感,和片中一群小屁孩故作大人樣的感受有點接近,也很像當時新電影的狀態。從這角度來想好像也滿可愛的。
(2022/9/4)
(整理自 giloo 線上平台:凝視侯孝賢|導演專題影展 的觀後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