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同伴動物

在從湖內搬來高雄市，也就是上高中前，家裡養過很多動物：豬、羊、雞、鴨、兔、鳥、魚、蛙、龜、蠶、狗…等，在鄉下養動物好像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記得高中某一堂課，老師讓我們看了《返家十萬里》，當小小女主角看到野雁孵出來那一刻的感動，讓我想到童年時，家裡的小雞孵出來黃澄澄的可愛模樣，大人用著黃色燈泡讓小傢伙們可以暖暖的、快快的長大，而我一定會把牠們放在我的手心上，然後擺到眼前很小心的撫摸著。

至於狗，除了不復記憶的「小白」之外，其他陸陸續續和我們家結緣的流浪狗，一律都叫「Lucky」，你也知道，鄉下小孩明明就沒受過英文教育，就偏愛學都市人把自家的狗狗取英文名，而家裡剛好有一臺幸福牌收音機，我們知道上面寫的Lucky就是幸運、幸福的意思，所以就以此命名，殊不知取名真的很重要，這麼一叫之後，狗兒總是養沒多久就真的「辣ㄎㄧˋ」，最悲慘的莫過於有次放學回家才知道某一任的Lucky可能是在隔壁工廠的車底乘涼睡覺，被不知情的車主給輾斃，牠是一隻大黃狗，我最喜歡大型犬了，平常下課沒事就幫牠捉蝨母，給牠肚皮搔癢癢時，牠會舒服的四腳朝天。

為此我傷心了好一陣子，我寧可牠跟其他的Lucky一樣只是辣ㄎㄧˋ，而不是慘死輪下。後來我把注意力放在校狗「黑美人」身上，也記得所有Lucky中，我們曾經邂逅過一隻流浪名犬，牠應該是喜樂蒂（中小型）牧羊犬，電影《靈犬萊西》中的可麗犬（中大型）跟牠很像，別問我一個鄉下小學生為何會認得出狗的品種，我小時候有一本很小、很薄的狗狗圖鑑，因為喜歡，所以會去研究、記憶，也使得從小就能比同儕鑑識出品種。

上高中後，因為新家還沒落成，所以住在媽媽美髮店的員工宿舍裡，一直到高三才搬進新家。某日搭阿姨的車時，見馬路中央有隻幼貓徬徨無助，走路搖搖晃晃的不知該何去何從，我們覺得這樣真是太危險了，牠很容易會一命嗚呼，於是我下去把牠抱到路旁，當我們正擔心著萬一牠又走到馬路上，那可怎麼辦？阿姨突然說：「我們也算跟牠有緣，不然養牠吧。」我從小就喜歡動物，當然不會反對。二姊說要叫牠「Baby」，阿姨說要叫「喵喵」，我說「Wish」，最後她們決定叫「Angel」。

我們很開心家裡有新成員，不過爸媽的反應可大了！尤其牠第一晚一直喵喵叫個不停，牠看起來可能不到兩個月大，而我也沒有養貓的經驗，連怎麼抱這個軟綿綿的小東西都不曉得，後來媽跟我們商量把Angel放在店裡養，這似乎是比較好的因應方式，畢竟一個高三生是應該把心力放在課業上。才四天，放學回家我就聽到噩耗，Angel真的去當Angel了，原因不明。唉，取名還是要小心。

大學聯考落榜那一年，我堅持不去補習班上課，要在家自習。高中時的我，對於教育體制相當不滿，整個人非常的憤世嫉俗，大概是從小學開始看到有在老師家補習的同學，每次考試成績都會很好，然後才知道那些題目在補習時已經提前出過，所以那種憤怒的情緒積累到高中時一次爆發，也跟自己說：我這輩子絕對都不要補習。那是我唯一可以使用的無聲抗議，對於這變態式的補習現象所作的對抗，所以大學轉學考我還是沒有補習。

就在我受到落榜嚴重打擊的那個月，二姊在上班的地方帶回來一隻小花貓，年紀看起來跟那時的Angel差不多，那是她老闆朋友家的母貓所生的小貓。對於大部分的長輩來說，貓是種陰森的動物，二姊堅持要養，於是有了一場很大的家庭革命。我因為對Angel的死耿耿於懷，所以卯足全力照顧「寶貝」，養貓的書百百款，我想到一個不花錢又都能參考的方式，就是常常往金石堂跑。我儼然已經忘記自己是個重考生，那一年，看育貓書比看教科書還認真投入。

也因為朝夕相處一整年，寶貝雖然是二姊帶回來的，但可以說是我帶大的，所以跟我較親，加上她兇猛無比，全家只有我敢抱她，但她對枕邊人也沒有在客氣的，我真的深深懷疑我養的不是一隻貓，而是一隻有侏儒症的孟加拉虎。因為個性剽悍，故我稱她是「惡鬼投胎」。

一年後，二姊的男友買了一隻波斯貓送她，爸媽無可奈何的只能接受家裡又多了一隻貓。「奶油」是個幾乎不出聲的貓咪，而她的聲音跟宏亮的寶貝相較下奇小無比，兩貓個性南轅北轍。吃飯時，奶油絕對禮讓大姊，挨揍時也不還手。因為憨厚，故我稱她是「笨鬼投胎」。

兩年後，二姊偷偷的讓奶油和一隻金吉拉生了四個小孩。牛媽已經放棄抗議，反正家裡的沙發已經被抓爛到不行。

第一胎名「蝴蝶」，只因二姊喜歡蝴蝶，但很玄的是，我發現她脖子背後真的有一個如蝴蝶的圖騰。但她身子不似蝴蝶般柔軟，每每抱她總是僵硬得猶如一隻全身滿是肌肉的烏骨雞，她花色也相近。蝴蝶自幼就超會吃，吸奶搶第一，也是最後一個離席，故我稱她是「貪吃鬼投胎」。

第二胎名「ne ko」，日文「貓」的意思，ne ko又名黑仔仔。天生吃不胖，即便結紮後還是維持著少女的輕盈身形。和蝴蝶感情如膠似漆，但個性神經兮兮，動不動就飛天遁地，有著奧運選手的身手，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上天花板，或是鑽進你完全來不及抓她的床底最角落，故我稱她是「膽小鬼投胎」。

第三胎名「pan da」，日文「貓熊」的意思，pan da又名補補，因為他金大補。五花叢裡一點綠，加上花色不似兩位姊姊般不討長輩歡喜，所以成為天之驕子，這讓在家中地位不保的大姊頭牛寶貝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偏偏每次打架還是不敵毛蓬肉鬆的查甫郎。也因為他是男生，很倒楣的被我稱他是「色鬼投胎」。

第四胎名「ku mo」，因為我二姊把原是日文「熊」ku ma的發音唸成ku mo（雲的意思），於是將錯就錯。ku mo又名小奶油，因為花色跟媽媽相同。小弟和小妹的順序，親自接生的二姊不是很確定，連身為阿姨的寶貝也一度傻傻以為小奶油是她的骨肉而將她叼走。她總是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悠然自得，看起來就像個模範生，不像兩位姊姊會搞小團體，也不像小弟用打架來彰顯自己的勢力，尤其結紮後完全放任自己幸福肥，故我不得不稱她是「開心鬼投胎」。

有一次和媽在家裡樓下巧遇一隻乳牛小貓一直在媽腳邊跳啊跳的，活潑得很討人歡喜，那一週內我有意無意的尋找他的蹤影，遇見了幾次後更加喜愛，有一天看到他在一臺機車下面睡覺時，我終於忍不住一把將他抱起直接跟我上樓去。將他梳洗餵食後，我立刻在MSN暱稱打上尋找認養人的訊息，因為我知道家裡是不可能允許再多一位毛成員的，但他親人的個性是被收養的絕佳條件。

爸媽認為我只是假藉認養之名，行養他之實，不可否認我一直對黑白貓有莫名的喜愛，這個被我取名為「飛」的小可愛，面對大哥哥和大姊姊們完全不畏懼，並總試圖想跟他們玩，而且彷彿知道家裡大人對於他的出現感到不悅，所以很認份的一直待在我房間，但我還是只能很無奈的、盡快的為他找到主人。終於當時在成大讀研究所的大姊，在他們的BBS上面PO上訊息後，相處兩週已經有感情的我，只能將他交付給一位成大學生。

94年11月22號那晚，我如往常的拿玩具跟這六位毛孩子邊玩邊讓他們運動。入睡不久，二姊非常著急的進我房間說奶油口吐白沫在抽搐著，我們兩人騎著車在冷冬的大半夜裡找不到一間有24小時看診的動物醫院，不死心的回頭再去按我們平常看診的回生動物醫院的門鈴，終於開了之後，吳醫師將我們包裹著貓提籃以防奶油太冷的大毛巾掀開，抓起已經僵硬的奶油跟我們說她已經斷氣了，他當時的太太李瑾倫（插畫家）在一旁看我們不敢置信的哭起來也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毫無徵兆，也讓我們毫無頭緒，幾個小時前我明明還在跟她玩，她看起來一切正常，吳醫師說如果要查原因可以做解剖，但我們哪捨得就為了找原因讓她又受折磨，只能就醫師的猜測可能是不小心誤食人類的藥丸所導致。

奶油走後，我常想起她眼睛盯著我轉，期盼我幫她開二姊的房門好讓她進去的模樣；也好希望在家裡她常出現的角落可以再看到她的身影。她是一隻好乖好乖的貓咪，乖到每次想到她才陪我們5年就去當貓天使，就覺得心好疼。

面對寵物離世的因應方式，我覺得和面對失戀有點像，有的人因為失去的感覺太痛了，所以不敢再養；有的人則會再養新寵物來轉移傷心。我屬於前者，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毛孩來和我一起生活，都很感謝生命中的這些同伴動物曾經與我一起圓滿彼此的緣。

註：因為本姓劉，故平日以諧音「牛」稱呼自家為牛家庄。
此文為2012年所寫，2018年家裡最後一隻貓咪的靈魂也離開了身體，從此六貓在天堂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