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間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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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間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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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coco一直跟著我。


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亦步亦趨地像是貼在我的背後,即便我空不出手理會,她那上了膠的視線也不見退糊。終於忙了個段落,在草皮區的長椅坐下,一顆頭馬上鑽進兩腿之間。依然是那雙熾烈的眼,於是我不服輸,和她玩起對看遊戲,一分鐘、兩分鐘……,從她的瞳孔裡映出自己的樣子,反而讓我先害臊了起來。


「我有那麼好嗎?值得妳這樣一直看啊?」我用兩隻手包住coco的臉搓了搓,故意搓得很久,讓她自己掙脫。她退後了幾步,甩甩頭,又回到最靠近我的那個位置,彷彿試著用堅定的態度來回答我的提問。


「那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喔。」

J個熱辣的眼神!(coco)

J個熱辣的眼神!(coco)

今年是志工服務的第三年,送走了兩隻狗。包括站起來比我高的高山犬亞亞,以及自服務初期搭檔至此,已進出所四、五次的香香。手頭沒有狗之後,被轉去當固定籠位的志工,變成一次得遛五隻,沒學過現場控制的我,不諳狗群的潛規則,常因服務怠慢惹得他們不高興。才好不容易稍微習慣,又逢園區整建期,得和其它籠合併,現在一次得遛上十一、二隻(我甚至連名字都還沒有記完),連跑去偷摸流浪貓屁屁的空檔都沒有。


每次想寫收容所,總是很難產出比較深的文字,畢竟一走進所內,那些蹦跳的身影總不容我停留靜思。他們永遠試圖搶佔離我最近的位置,不斷推擠間,又惹得其中哪一隻奇摩子不好,開始相愛相殺。在不停地移動、餵食、調停之間,注意力發散、思緒擱淺表層,雖因分神而不能如常逗留於自己的世界,但似乎也因為如此,慣於旁觀的清冷被這群極度樂天派給融化了。


當然,在收容所這樣的地方,撞見的悲傷一定多於喜悅,而我又是慣性凝視苦痛的人,自然逃不過某些自責的時刻。還記得香香剛被領養時,心裡的第一個念頭是「反正大概下禮拜就又回來了吧!」,直到三週過去,走過熟悉的籠前,已是另一隻陌生的狗在裡頭酣睡。那刻我知道香香不會回來了,然而面對送養成功這件事,我竟感到難過,又在下一秒開始責備起自己的自私。我究竟是為了讓他們被安穩的生活擁抱而不斷努力著,還是只是沈溺於某種正向反饋所帶來的自我滿足呢?


即便我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們依然對著我笑,那是一種喜憨到有點逼近低能的笑法,帶著不懂世事的傻氣。


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呢?明明情況那麼糟。就在思索著這些事的期間,我持續赴約,一週一次,在收容所進行著逃離日常的週間旅行。


亞亞(已送養)

亞亞(已送養)


香香(已送養)

香香(已送養)


牛仔

牛仔


哈尼

哈尼


涼涼

涼涼


老欸

老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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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學校的畢業歌中,總不乏「翅膀」、「夢想」、「飛翔」等詞彙,畢業生們心想著未來的天空必然廣闊無垠。而這時「應該」就是那些防空砲,用煙硝彈幕把這些天真全打下來。摔了,才能開始腳踏實地。
書寫漸漸成為生理需求,比起墜落時自救的繩索,它更像是在清水溝,讓我身體裡的什麼得以順暢地流動。發表則是這個行為的最後一個步驟,傳上網,讓無數的目光刷過或停留。當大家習慣了我會書寫這件事後,得到讚數和過去相比顯得寥寥。有時我會懷疑,這看在別人眼裡會不會只是一場又一場劇碼類似的濫情戲?
我看著他的屍體好久好久,時間流過,但沙盆裡他的時間早已停止。我突然體認到,感受時間流動是生者的特權。
許多學校的畢業歌中,總不乏「翅膀」、「夢想」、「飛翔」等詞彙,畢業生們心想著未來的天空必然廣闊無垠。而這時「應該」就是那些防空砲,用煙硝彈幕把這些天真全打下來。摔了,才能開始腳踏實地。
書寫漸漸成為生理需求,比起墜落時自救的繩索,它更像是在清水溝,讓我身體裡的什麼得以順暢地流動。發表則是這個行為的最後一個步驟,傳上網,讓無數的目光刷過或停留。當大家習慣了我會書寫這件事後,得到讚數和過去相比顯得寥寥。有時我會懷疑,這看在別人眼裡會不會只是一場又一場劇碼類似的濫情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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